镇国公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其巍峨气派甚至不逊于南靖皇宫的侧门。石狮狰狞，门钉烁金，守卫的兵士个个眼神锐利，气息彪悍，与其说是府邸私兵，不如说是久经沙场的悍卒。这哪里是一座国公府，分明是一座缩小的军事堡垒，无声地彰显着主人在南靖无可撼动的权势与跋扈。
昭阳的马车在沉重的声响中驶入高墙，仿佛被一只巨兽吞入口中。与外表的威严肃杀不同，府内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奢华精致处极尽巧思，只是这份精致中总透着一股被严格约束的死板，缺乏生机。
马车最终在一处名为“凝香苑”的院落前停下。这院子位置不算最好，景致却也清幽，陈设用具一应俱全，看似周到，实则处处透着客居的疏离与监视的意味。数十名丫鬟仆妇早已垂首跪迎，皆是南靖安排的人。
“公主日后便住在此处。”引路的管家语气恭敬却疏离，“国公爷吩咐了，公主一路劳顿，今日好生歇息，明日再叙话。若有任何需要，吩咐下人即可。”言外之意，今日不见，让你先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有劳管家。”昭阳淡淡应道，扶着清婉的手下了马车，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院中众人，将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轻蔑的眼神尽收眼底。
进入主屋，房门一关，隔绝了外界视线。清婉立刻松了口气，却又马上紧张起来：“公主，这地方...感觉好压抑。那些人看起来都不像好人。”
昭阳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看似静谧的庭院，低声道：“高墙深院，耳目众多。在这里，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清婉，记住，从此刻起，你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被人监听窥视。”
清婉脸色发白，重重地点了点头。
昭阳不再多言，开始细细打量这间屋子。家具是上好的紫檀，纱幔是昂贵的鲛绡，熏香是名贵的龙涎...高震在物质上并未苛待，甚至堪称奢华。但这更像是一种展示权力的方式，而非真正的关怀。
她的手指拂过多宝阁上的玉器摆件，看似欣赏，实则在检查是否有暗格或窥孔。目光掠过墙角的青铜仙鹤香炉，烟雾袅袅，她不动声色地示意清婉将窗户再推开一些。
“这香味道浓，我有些头晕，散一散吧。”
“是。”
主仆二人默契地开始整理带来的箱笼，布置房间。昭阳将一些不起眼的北国小物件——比如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娃娃、一幅北地风光刺绣——摆在显眼处。这既是思乡之情的一种自然流露，降低他人戒心，也是未来可能用于传递信息的道具。
忙碌间隙，昭阳看似无意地踱到后院。院墙高耸，一角有个小小的荷花池，已是初冬，只剩残梗。她的目光在池边假山的一处不起眼的缝隙停留了片刻——那里，有一个极淡的、几乎与石头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形状与她手中暗影卫令牌的某个边角微妙吻合。
信号。暗影卫已经潜入府内，甚至可能就在这些仆役之中，并留下了标记。
她心中稍定，至少不是全然孤军奋战。
傍晚，有丫鬟送来晚膳，八菜一汤，极其丰盛。
“公主请用膳。”丫鬟低着头，声音细弱。
昭阳坐下，清婉照例上前试毒银针并未变色。
然而，当昭阳拿起汤匙，舀起一勺看似清淡的鱼羹时，动作却微微一顿。她的目光落在汤羹表面漂浮的几点翠绿葱花上，鼻翼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随即，她放下汤匙，用南靖语温和地问那侍立的丫鬟：“这汤羹很是鲜美，是何人手艺？”
丫鬟愣了一下，没想到公主会问这个，低头答道：“是...是厨房张嬷嬷的手艺。”
“张嬷嬷？”昭阳点点头，似在回味，“这味道特别，似乎加了...紫苏？北地少见，倒是开胃。”
丫鬟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奴婢...奴婢不知，奴婢这就去问问？”
“不必了，”昭阳微笑，“只是随口一问，退下吧。”
丫鬟狐疑地退了出去。
清婉这才低声问：“公主，怎么了？”
昭阳看着那碗鱼羹，眼神冰冷：“汤里加了料。不是剧毒，是一种南境密林产的‘幻心草’，少量服用会令人心神恍惚，易于控制，长期服用则损伤神智。下毒的人很高明，用量极微，银针测不出，且用紫苏的气味掩盖了幻心草极淡的异香。”若非她前世流亡时曾在南境接触过这种阴毒玩意，几乎也要被骗过。
清婉吓得手一抖：“他们...他们竟然...”
“这只是开始。”昭阳语气平静，“试探和控制，永远不会停止。”她将鱼羹推到一边，“这些菜，我们不动。就说我旅途劳顿，胃口不佳，只需些清粥小菜即可。”
“是。”
晚膳风波看似平息。夜深人静，昭阳却并未睡下。她换上一身深色便装，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侧耳倾听院外的动静。护卫换岗的脚步声、更夫打更的声音...她默默记下时间和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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