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安静进食的牧尘,目光里充满了善意的包容,在这儿挺好,山清水秀,也清静。日子长着呢,慢慢来。
向奶奶重重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化作滚烫的泪意涌向眼眶,又被她强行逼退。
在这寒夜归来的孤寂时刻,老姐妹这份不问缘由、不论是非、只管付出的质朴情谊,像一道强劲而温暖的潜流,猛地注入了她几乎被城市生活冻僵、压垮的心田。
收拾完堂屋和勉强能住人的卧室,铺上从城里带来的、印着熟悉花纹的干净被褥,已是深夜。赵婶子又细细嘱咐了柴米油盐的位置,这才提着空盆告辞,身影消失在溶溶的月色里。
向奶奶送走老姐妹,轻轻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安静,却似乎因为刚才那一番充满生气的忙碌和温暖的人情往来,悄然驱散了大部分阴冷与陈腐的霉味,多了一丝虽不稳固但真实存在的“家”的气息。
她开始铺床,粗糙的手抚平床单上的褶皱。
目光却不经意间瞥向窗外——越过自家庭院,村尾那片方向沉浸在深沉的黑暗里,连月光似乎都吝于洒落。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掠过,让她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这些年,村里不是没出过邪门事,尤其是村尾……她甩甩头,像是要把这不吉利的念头甩出去,喃喃自语:“都老黄历了,不想了,不想了……”
她回头,看着安静坐在灯下的牧尘,心里默念:只要孩子能好,啥都值了。
牧尘,睡吧。她替孩子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自己也在旁边那张同样年代久远的床上躺下。
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疲惫,精神却异常清醒,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陌生的虫鸣。
万籁俱寂中,她听到身旁床上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声。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借着从木格窗棂透进的、水银般的朦胧月光,看见牧尘悄悄地侧过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张边缘已经磨损起毛、图案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的识字卡片。
他并没有低头去看,只是用指尖反复地、专注地摩挲着卡片粗糙的表面,仿佛那凹凸的触感能给予他唯一的确认。然后,他像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将卡片紧紧贴在了自己单薄的胸口,重新蜷缩起来,回归了自我保护的沉睡姿态。
看着孙子这个熟悉得让人心碎的动作,向奶奶的心,像是被温热的、酸涩的液体整个泡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在这里,在这座需要重新熟悉、充满回忆与尘埃的老屋里,在这片曾经熟悉如今却需要重新丈量的土地上,至少,在此刻,他无需再将他的安全毯像藏匿罪证一样,深深地、恐惧地隐藏起来。
夜更深了,月光缓慢地在老屋的地板上移动,如同无声的流年。
老家的第一夜,在故人毫无保留的温暖、无声弥漫的悲伤与黑暗中悄然滋生的微末希望中,缓缓地、沉重地流淌而去。漫漫长夜似乎看不到尽头,但至少,他们踏出了远离风暴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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