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尊严被碾碎的屈辱。
以及,亲手将最爱之人推入深渊的、无穷无尽的罪恶感。
罗小黑的意识,就在这片由纯粹的痛苦所构成的、粘稠的黑暗中,载浮载沉。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点点地消融,化为虚无。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这片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
一阵轻微的、持续的颠簸感,如同温柔的摇篮,将他下坠的意识,向上轻轻托起。
……颠簸?
地狱里,会有颠簸感吗?
他费力地、集中自己那早已支离破碎的精神,试图去感知周遭。
没有执行者们的呻吟。
没有渊那咏叹调般的恶毒旁白。
也没有……师父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绝望的悲鸣。
只有风。
冰冷的、带着凛冽气息的风,正从他的颊边抚过。
罗小黑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永冬苔原那惨白的冰雪,也不是那片被鲜血与污秽玷污的地狱。
而是渊那身玄色长袍宽阔的後背,以及从身侧飞速掠过的、翻涌的云海。
他……还在飞行的途中。
他正被渊用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跟在他的身後,朝着远方那片代表着永冬苔原的白色天际线,不紧不慢地飞着。
他睡着了。
或者说,在精神极度紧绷与疲惫的状态下,他的意识,陷入了一场短暂的、却又无比漫长的……噩梦。
之前那所有的一切——与渊的对峙,刺瞎师父双眼的悲壮,金属风暴的反击,会馆援军的到来,以及最後那场……不堪入目的、公开的凌辱……
全部。
全部都只是,一场梦。
一场,由他自己的大脑,基於对渊的恐惧和对未来的推演,所想像出的、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呼……哈……哈……」
罗小黑剧烈地喘息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後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衣服还完好无损。他抬起手,袖口里,那团由十万根铁针组成的灰色絮状物,还安静地待在那里,冰冷而坚实。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然而,那种灵魂被彻底玩坏的感觉,那种亲手将所有希望都葬送的罪恶感,却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鲜明,彷佛已经在他的灵魂上,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确确实实地,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回来。
这场噩梦,比任何现实中的酷刑,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因为它向他揭示了一个最为残酷的真相——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反抗,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
梦里,他赌上一切的反击,不仅没有伤到渊分毫,反而成了渊手中最锋利的刀,伤害了所有他想保护的人。渊对他所赐予力量的绝对掌控,让一切计谋都变成了笑话。他的援军,成了陪葬的观众;他的武器,成了行刑的工具;他的决绝,成了渊剧本里最精彩的点缀。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冷。
他不能……他绝对不能让梦里的那一幕,变成现实!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依旧藏着铁针的袖口上。这曾是他最後的希望,最後的武器。
但现在,在他眼里,这团冰冷的金属,却是如此的滚烫,彷如一枚即将引爆的、会将所有人一同炸入深渊的炸弹。
不行……
必须放弃。
这个计划,从根源上,就是错的!
在渊察觉到他情绪剧烈波动的前一刻,罗小黑做出了最为果断、也最为痛苦的决定。
他悄无声息地、解开了自己对袖中那团铁针的控制,然後,如同一个失手打翻了口袋的旅人,将其中极大部分的铁针,漏了出去。
数万根比尘埃更细的铁针,从他的袖口滑落,如同细沙,在狂风的吹拂下,瞬间消散在了广袤的云海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只留下了极少的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他亲手,扔掉了自己唯一的武器。
因为那场噩梦告诉他,握着这件武器,只会让他和师父,死得更惨,更没有尊严。
那麽,接下来该怎麽办?
没有了武器,没有了计划,只剩下一个无法反抗的自己,和一个即将上演的地狱剧本。
罗小黑抬起头,望着前方渊的背影,又看了看远方那片越来越近的、代表着终点的白色。
他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连噩梦中都未曾有过的、真正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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