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和猜疑只在沈清姿心头盘旋了片刻。
指尖离开拨号键的瞬间，她就清醒了 —— 这份匿名举报直指周聿的政治前途，而她是他法律上的妻子，是明面上唯一与他绑定的 “自己人”。
无论他们私下里如何疏离，在这场可能到来的风暴里，他们都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抓起手机，快步走到办公室的窗边。
推开半扇窗，初冬的寒风瞬间灌进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带着刺骨的凉意。楼下院子里的梧桐树早已落光了叶，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双伸向天空的手，透着萧瑟。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再次按下那个号码 —— 周聿的卫星电话私人号，数字在屏幕上亮着，像一串沉重的砝码。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听筒里先传来一阵嘈杂的背景音：隐约有车辆引擎声，还有人用生硬的中文说着 “合作细节再确认”，显然是在室外，且刚从工作场合抽身。
“喂？” 周聿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冷硬得像结了冰的金属。他那边是东非的上午，正是一天中工作最紧张的时候。
“是我，沈清姿。”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赶紧攥紧手机，刻意让语气平稳下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背景里的嘈杂声渐渐小了，应该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风声清晰起来，能听到风卷过树叶的沙沙声。
“什么事？”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简练，没有多余的寒暄，像在听下属汇报工作。
沈清姿定了定神，把赵主任告知的情况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国内刚收到一份匿名反映材料，说你在非盟工作方式太激进，可能影响双边经贸；还有…… 涉及个人作风，提到了乔薇，说你们交往过密，违反纪律。”
说到 “乔薇” 和 “个人作风” 时，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那些曾让她心里发涩的照片、评论，此刻都变成了扎向周聿的尖刀，而她是第一个把这把刀递到他面前的人。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疑问。只能听到电流轻微的滋滋声，还有周聿那边平稳的呼吸，混着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 那是属于东非草原的声音，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沈清姿的心一点点往上提，攥着手机的指尖泛白。他在想什么？是在迅速评估举报背后的势力？还是在责怪她不该这时候打扰他？甚至……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举报？
“知道了。” 良久，周聿才吐出三个字，声音平淡得像在说 “今天天气不错”，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你那边…… 到底怎么样？” 沈清姿忍不住追问，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发紧，“那些合作谈判是不是真的有阻力？乔薇…… 你们平时工作对接多吗？需要我在国内帮你准备什么？比如找秦浩整理你之前的工作记录，或者……”
“工作正常推进。” 周聿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合作谈判有分歧很正常，算不上阻力。国内的事，谢谢你告知 —— 赵主任那边应该跟你说了，配合好办公厅就行。我这边，自有分寸。”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沈清姿的头顶浇下来。
她刚才那些急切的担忧、下意识的盘算，在他眼里似乎都成了多余的 “越界”。他清晰地划着界限：他负责处理他在非洲的麻烦，她只需守好国内的本分，做好 “配合” 的角色，不必多问，更不必多做。
“周聿。” 她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掺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甚至带着一丝委屈，“这不是普通的工作分歧！是作风问题！这种举报最容易被放大，一旦扩散，会影响你的……”
“我知道轻重。” 周聿再次打断她，这次的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冷硬，“沈清姿，做好你分内的事。我的工作，不用你操心。”
“分内的事”—— 这四个字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沈清姿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点担忧，或许在他看来，只是 “契约义务” 的例行公事，而非真正的关心。
她冒着可能被人议论 “越级插手” 的风险，第一时间告诉他消息，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公事公办的 “谢谢”，和一道清晰的 “别多管” 的界限。
“…… 好。” 她哑着嗓子回应，喉咙像被寒风呛过，又干又疼。
“还有事吗？” 周聿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 “结束通话” 的暗示，像在处理完一项无关紧要的公务。
“没有了。”
“嗯。”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传来 “嘟嘟” 的忙音，尖锐地刺着沈清姿的耳朵。她握着手机，指腹还残留着屏幕的余温，可掌心却冰凉一片。
风还在窗外呼啸，吹得树枝摇晃得更厉害。
她缓缓放下手机，靠在冰冷的窗沿上，看着楼下空荡荡的院子。刚才打电话时的急切和担忧，像被瞬间抽空的潮水，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失落。
她和周聿，隔着一万多公里的距离。
之前她以为，这距离只是地理上的，只要她做好自己的事，守住契约，就能维持表面的平衡。可此刻她才明白，真正的距离在心里 —— 他的世界里，有外交谈判的风云，有应对举报的沉稳，却没有给她留哪怕一丝 “担忧” 的位置；而她的世界里，那些因他而起的焦虑、酸涩，甚至此刻的失落，在他看来，或许都只是 “不必要的情绪”。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眼底的空茫。
这场越洋电话，没有换来她期待的哪怕一点默契，反而让她更清楚地看到：他们之间，那道由契约筑起的墙，从来都没有因为 “夫妻” 的名义，变得更薄一分。
万里重洋，不仅隔开了他们的人，更隔开了他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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