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初秋,寒意已悄悄爬上北方的窗棂。天光未亮,苏晚月 便从冰冷的噩梦中惊醒。
不是血泊,不是车轮碾过骨头的剧痛,也不是周文斌最后那张在火光中扭曲狞笑的脸。
是静。
死寂的新房里,只有身旁男人均匀深沉的呼吸声,像蛰伏的猛兽。陆行野。
苏晚月 猛地攥紧身下的粗布床单,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前世临死前蚀骨的恨意与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就是这个男人,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前世的冷漠、疏离、疑似背叛,以及最终那压垮她的“抛弃”……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她回来了,回到了噩梦的起点——新婚之夜后的第一个黎明。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灰蒙蒙的晨光,苏晚月 小心翼翼地侧过头。陆行野睡在床的另一侧,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在薄被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即使沉睡,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那张曾让她少女时期暗自倾慕、后来却只余恐惧的侧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不能靠近!一丝一毫都不能!
前世卑微隐忍、最终惨死的教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这一世,她只为活下去,为自己活!情爱?婚姻?都是虚妄的牢笼。她要钱,要安身立命的本钱,要足以在任何风暴中自保的力量!
苏晚月屏住呼吸,像避开致命的毒蛇,一点点挪动身体,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头顶,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迅速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动作轻得像猫。
她的目光,落在靠墙那张老式五斗橱最底层的抽屉上。那里,藏着昨月她趁陆行野去洗漱时,偷偷从厨房摸来的一把剪刀。
剪刀不大,铁质的,握在手里沉甸甸、冷冰冰。苏晚月 将它抽出来,粗糙的木柄硌着掌心。她走到床边,没有一丝犹豫,掀开自己那侧冰冷的枕头,将剪刀的尖端朝外,稳稳地塞了进去。锋利的刃口在灰暗中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冷光。
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堵在胸口的那股窒息感稍稍散去一些。仿佛这小小的、藏在枕下的利器,是隔绝前世噩梦与今生危险的一道屏障,赋予了她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必须尽快弄到钱!离开这里!
苏晚月的脑子飞速转动。重生前零星关于八十年代初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物资匮乏,计划经济松动,胆大的“倒爷”开始冒头……电子表!对,从南方走私来的电子表,在这小县城绝对是稀罕物,在黑市能卖出不菲的价钱!她记得清楚,就在今年冬天,县城东头那个废弃的农机厂仓库后面,会形成一个自发的小型“黑市”。
机会!
苏晚月 的心跳因为激动和紧张再次加速。她环顾这间简陋的新房——一个掉了漆的搪瓷脸盆,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暖水瓶,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年画。唯一的“资产”,是昨月“闹洞房”时,几个亲戚塞给她的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加起来不到三块钱。
启动资金少得可怜,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堂屋里还是一片昏暗,空气中残留着昨夜喜宴的淡淡烟酒味。苏晚月 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找到昨月剩下的半碗稀粥和一小碟咸菜,胡乱扒拉了几口。冰冷的食物下肚,带来一阵战栗,却也让她更清醒。
回到房间时,陆行野已经起来了。
他正站在五斗橱前,背对着她扣军绿色衬衫的扣子。晨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宽肩窄腰,带着军人特有的板正和力量感。听到动静,他并未回头,只是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扣着扣子。
气氛凝滞得如同冻结的冰湖。
苏晚月 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快步走到脸盆架旁,拿起自己的毛巾和牙刷,准备去院里的水龙头洗漱。
就在她即将擦身而过时,陆行野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这两天,安分点。”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冰冷,毫无温度。
苏晚月 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对新婚妻子的“警告”?前世的阴影和此刻的冰冷警告交织在一起,让她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看过来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眼窝很深,瞳仁是纯粹的墨黑,此刻映着窗外微弱的晨光,却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审视,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苏晚月 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前世练就的、刻意伪装的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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