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初夏,香港回归前夜的躁动与不安,像维多利亚港终年不散的咸湿海风,浸润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霓虹灯依旧彻夜不熄,勾勒出中环摩天楼的冰冷轮廓,但报纸头版上中英文交织的政权交接倒计时,与股市楼市的暗流汹涌交织,营造出一种末日狂欢与新时代憧憬混杂的奇异氛围。
浅水湾,远离市区的喧嚣,在苍茫暮色中显得静谧而奢华。私人游艇码头灯火通明,如同一条缀满钻石的项链,蜿蜒在墨蓝色的海湾旁。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堤岸,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混合着远处隐约飘来的派对音乐,衬得这片富人区的夜晚愈发纸醉金迷。
“晚风集团”香港分公司顶层的临时指挥中心内,气氛却与窗外的旖旎格格不入。
苏晚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璀璨的港湾,指尖冰凉。她身上还穿着白天与港商谈判时的定制西装套裙,妆容精致,但眼底布满血丝,紧抿的唇线泄露出极力压抑的焦灼。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中环的会议室里,与香港纺织大王郭炳璋的独子郭兆安谈笑风生,敲定一单关乎“晚风”能否借香港跳板、进军国际市场的关键代工合同。此刻,郭兆安却生死未卜。
“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锁定在浅水湾以南三海里,公海区域。” 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沉寂。
苏晚月猛地转身。
陆行野不知何时已站在房间中央。他没有穿往常的西装或军便装,而是一身利落的深色作战服,脚踏军靴,身形挺拔如蓄势待发的猎豹。他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电子海图,幽蓝的光线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锐利如鹰隼,再无平日在商场或家中那刻意收敛的锋芒。房间里还站着几名同样穿着便装、但气质精悍、眼神锐利的男子,正无声而高效地操作着各种苏晚月叫不出名字的仪器。
“确认是‘海皇号’,郭兆安名下的那艘六十尺豪华游艇。” 其中一名精干男子报告,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根据截获的零星通讯碎片和海岸巡逻队提供的异常离港记录,基本可以判定,目标人物被挟持,目前游艇正由至少四名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员控制,正向公海深处移动。”
“周文斌……” 苏晚月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愤怒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她早该想到!自从“晚风”在港股市场成功借壳,又拿下为回归庆典提供官方指定服饰的荣耀后,周文斌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次次被她与陆行野联手挫败,损失惨重。他名下的走私链条被陆行野借助军方关系重创,非法集资的骗局也被苏晚月提前引爆,如今已是穷途末路。绑架郭兆安,既能勒索巨款,更能破坏“晚风”至关重要的国际合作,一石二鸟,是他最后的疯狂反扑!
陆行野的目光从海图上抬起,与苏晚月对视一眼。那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和决断。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但那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像一块沉重的压舱石,瞬间稳住了苏晚月几乎要失控的心神。
“他们提出条件了?” 苏晚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海图前。
“五千万美金,旧钞,不连号。明早八点,指定地点交易。” 另一名技术人员接口,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对方使用了经过伪装的卫星电话,通话时间极短,无法追踪源头。但他们给了我们‘听’的权利。”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连接着扩音设备的仪器,“游艇上有隐藏的监听装置,信号时断时续。”
就在这时,扩音器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夹杂着海浪声和模糊的人语。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广府口音、充满惊惶的男声猛地清晰起来,带着哭腔:
“……陆生!苏小姐!救我啊!佢哋……佢哋真系咩都做得出?!(他们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是郭兆安!
苏晚月的心瞬间揪紧。前世一些模糊而血腥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被高利贷逼得跳楼的父亲,还有那些在周文斌手下莫名消失的竞争对手……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的喉咙。
“收声!(闭嘴!)” 一个粗暴阴冷的声音打断郭兆安的哀嚎,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陆老板,苏总,听到你们合作伙伴把声(声音)未啊?郭公子细皮嫩肉,惊唔起大风浪噶(经不起大风浪的)。五千万,买他一条命,好抵(很划算)啦。”
短暂的寂静,只有海浪和郭兆安压抑的抽泣声。
然后,那个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针对苏晚月的恶毒:
“苏晚月,我知你听得见。你以为傍住陆行野呢棵大树就一世安稳?你以为重生一次,就能扭转乾坤?我呸!你同我(我和你),系前世注定嘅冤家!上世我玩死你,今世,我一样可以!”
“重生”二字如同惊雷,在苏晚月耳边炸响!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桌面。周文斌……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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