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光从窗帘缝隙里渗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细长的亮线。江晚晚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银行流水页面停留在一笔刚到账的资金记录上。
金额后面跟着一串零，备注是“项目合作预付款”，路径清晰，账户来自境外离岸公司，名字陌生得像随手拼出来的字母组合。
她盯着看了三分钟，手指在键盘边缘轻轻敲击。
财务团队刚开完视频会，确认这笔钱没有冻结风险，合规流程全走通了。理论上，她现在就可以点下发送键，把仲裁函甩出去。
但她没动。
手机放在手边，屏幕朝上。昨晚她说等钱到账再启动，然后倒扣手机，一句话没说。现在手机正着放，茶杯冷了，人还在等一个交代。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钱到了。”她说，“你说的‘很快’，是昨晚打个电话就能调动上亿的程度？”
那边没立刻回答。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罗坤明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新泡的茶，热气往上飘。他把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自己靠在书桌一角，像早就知道她不会睡。
“我说过，钱我来解决。”他语气平常，“现在，你可以启动了。”
江晚晚抬头看他。他穿的是昨天那件棉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左手虎口有道浅疤，不是新的，但比她手腕上的更深些。
她没去碰那杯茶。
“这种资金调度，不是找朋友借周转。”她说，“要过三层合规审查，要绕开监管预警，还要确保对方愿意背锅。你到底打了谁的电话？”
“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它来了，而且干净。”
“可我不喜欢‘干净得离谱’的东西。”她声音低下来，“在投行待久了，越看起来没问题的账，越可能埋着雷。”
罗坤明没反驳。他转头看了眼窗外，雨后的空气湿漉漉的，楼下一辆共享单车被人推走，链条发出咔哒咔哒的响。
“你觉得我是利用你？”他问。
“我没这么说。”她摇头，“但我在想，五年前你消失，不是因为败了，是因为你在藏？”
他静了几秒，点头：“藏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有一天能站着回来。”
江晚晚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很轻，带着点自嘲。
“我一直以为我是靠自己走出来的。”她说，“熬夜改PPT，抢项目，被人背后使绊子也咬牙扛着。我以为所有成绩都是我自己拼的。”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他：“可现在看，好像每一步，都有你在后面托着。”
罗坤明没否认。
“你在听雨轩帮我挡人，在酒会替我压场，现在又凭空变出一笔救命钱。”她声音有点发紧，“我不是怪你不说。我只是……有点怕。”
“怕什么？”
“怕我根本不是主角。”她说，“怕我只是你棋盘上的一枚子，刚好走到了该出手的位置。”
罗坤明看着她，眼神没变，但呼吸沉了些。
“如果你半途放弃，或者向他们低头，我不会多走一步。”他说，“我做的一切，前提是你值得。”
江晚晚愣住。
这话听着耳熟。昨晚车库雨声里，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时候是布局，现在是摊牌。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楼下街道恢复了正常节奏，外卖骑手穿过车流，一个妈妈牵着孩子走过斑马线，阳光照在积水的洼地上，反着光。
她想起陆家嘴会议那天，他在后排敲出两短一长的节奏；想起鸿门宴上，他一句“体面”让全场死寂；想起酒会上，沈哲递文件时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些事拼在一起，不是一个隐居茶馆老板能做到的。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她回头问他。
罗坤明没答。
他走向厨房，打开水龙头洗杯子。水流哗哗响，盖住了片刻沉默。
等他擦干手走出来时，江晚晚已经不在窗边了。她站在客厅和主卧之间的走廊上，背对着阳台，风吹动她的发丝。
“我不是怀疑你。”她说，“我只是需要知道，我和这件事的关系，到底是合作，还是被安排。”
罗坤明停下脚步。
“你逃出江家那天，我没拦你。”他说，“你回上海那天，我没劝你留下。你提出做局那天，我也没说行不行。”
他往前走了一步，“但每次你决定往前走，我都确保路是通的。”
江晚晚呼吸一滞。
“所以你是提前铺好了路？”她问。
“不是铺路。”他纠正，“是清障。有人想堵你，我就拆掉他们的工具。有人想吓你，我就让他们知道谁更狠。”
“比如腾辉传媒？”
“比如所有想让你退缩的人。”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原来那些看似巧合的顺利，都不是偶然。她以为自己在冲锋，其实身后一直有人把敌人一个个按进泥里。
“那你帮我，是因为‘人’，不是因为‘债’？”她终于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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