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中洲广场的白玉高台上，指尖拂过冰冷的石雕。数百年的风雨在凌苍大帝的眉宇间刻下了细密的纹路，却丝毫未减那份睥睨天下的威仪。
阳光穿过广场四周的青铜古鼎，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与孩子们清脆的笑声交织成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爷爷你看！这位皇帝的剑好长啊！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仰着红扑扑的脸蛋，手指戳向雕像腰间悬挂的佩剑。那柄石雕的龙渊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剑穗处的裂纹里还残留着去年祭典时敬献的花环痕迹。
白胡子老者轻抚孙女发顶，苍老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那是凌苍太祖，咱们九域的开国雄主。当年他手持真龙渊剑，用了整整二十年，把分裂的九块大陆熔铸成一块铁板。
他布满皱纹的手指转向右侧那尊身披玄甲的雕像，这位是凌烨太宗，太祖的嫡孙，正是他带领九域子民，在通天塔顶挡住了天魔浩劫。
我默默退后两步，将位置让给络绎不绝的参观者。作为景明帝膝下最不成器的七皇子，我本该在皇家学宫研读《九域一统策》，此刻却偷跑到这中洲广场，听市井间流传的先祖轶事。那些被史官用朱笔郑重记载在《太祖实录》里的丰功伟绩，从白发老者口中讲出，竟多了几分江湖话本的生动。
爷爷骗人！穿虎头鞋的小男孩突然嚷起来，指着凌烨雕像手中的玉简，先生说这是《同心策》，不是打仗用的武器！
傻孩子。老者弯腰抱起孙子，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雕像基座上二字，这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当年太宗就是凭着这份凝聚九域人心的《同心策》，让蛮族勇士放下弯刀，让南国医者背起药箱，让东海渔民驶出楼船......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目光穿越熙攘的人群，仿佛望见了史书里记载的烽火狼烟。
广场东侧的钟楼上，青铜巨钟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嗡鸣。我数着钟鸣的次数——整整十二响，这是九域统一后的标准辰时报时。钟声里，一队身着朱红祭服的礼官正沿着玉石台阶缓缓而上，青铜托盘里盛着刚从太初圣殿取来的五谷。今天是启耕节，按照祖制，要在先帝雕像前举行籍田礼。
听说上个月北境的通天塔又发光了？两个士子打扮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走过，青色襕衫被春风吹得鼓起，我表兄在镇魔军当差，说那天夜里整个北境的天空都是紫的。是不是天魔又要出来了？同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父皇去年赏赐的龙纹佩，据说里面封存着一丝龙脉之力。数百年前那场浩劫早已化作史书上的铅字，可两个字，依然是刻在九域子民血脉里的敬畏。
就像此刻广场四周那些不起眼的石兽，看似寻常的镇物，实则都是当年冷月心设计的天眼阵节点。放心吧，我听见自己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镇定，太祖太宗留下的不只是雕像。两个士子惊讶地看着我，这才注意到我腰间的龙纹佩。当他们慌忙行礼时，我已经转身走向广场中央的功德碑。
黑色玄武岩碑面上，密密麻麻刻着九域统一以来的历代功臣，雷啸天、苏轻烟、墨尘......那些在史书中鲜活的名字，此刻都安静地躺在冰冷的石面上。
最让我心头震颤的是碑底那行小字：功臣万姓，名录九域，据说当年太宗特意下令，将所有参与抗魔的普通士卒姓名都刻在了碑阴。
殿下，该回宫了。蛮牛般壮实的侍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粗粝的嗓音惊飞了檐角栖息的白鸽。蛮姓是世代守护皇室的忠仆，眼前这位蛮十二，已经是家族第十二代传人，他的先祖蛮大牛，正是凌苍太祖的贴身护卫。
我最后回望那两尊高耸入云的雕像。阳光恰好照在凌苍太祖微抬的下颌上，那双由整块和田玉雕琢的眼眸里，仿佛流转着真实的光彩。
数百年前，这位铁血帝王是否也曾站在某处高台上，遥望着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而那位以仁政治天下的凌烨太宗，又是否预料到，他所开创的盛世能延续如此之久？蛮十二，我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广场上奔跑嬉闹的孩子们，他们手中挥舞的纸鸢，正是按照当年雷啸天将军的燎原火号改良而成的玩具，下个月的皇家学宫讲学，我要亲自给学子们讲《同心策》。
侍卫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殿下英明。老祖宗说过，忘记过去的人，不配拥有未来。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穿透云霄的力量。我知道，在九域的每一座城池，此刻都有相似的雕像矗立，都有相似的故事在流传。凌苍与凌烨，这两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早已化作九域精神的基石。
他们的铁血与仁心，他们的剑与笔，他们的征战与守护，最终凝结成一种无声的力量，在岁月长河中静静流淌。当我沿着九十九级白玉台阶拾级而下时，听见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那是孩子们在跟着老者诵读广场石壁上的铭文：唯同心者不朽，唯守成者永恒......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在蓝天白云下久久回荡。
我抬手按住胸口，那里跳动着与先祖一脉相承的心跳。或许这就是帝王真正的不朽——不是石雕的永恒，而是精神的传承。就像通天塔下那道历经数百年依然稳固的封印，真正坚固的从来不是法术与龙脉，而是一代又一代人心中那份九域一体，天下同心的信念。夕阳西下时，我站在皇宫最高的角楼上，望着中洲广场渐渐亮起的灯火。
那两尊雕像在暮色中化作两道巍峨的剪影，与天边的星辰遥相辉映。我知道，只要这两尊雕像依然矗立，只要孩子们还在听那些古老的故事，只要九域子民心中还记着二字，凌苍与凌烨的传说，就会永远不朽。
夜风送来远处祭典的鼓声，深沉而悠远。我轻轻闭上眼睛，仿佛听见了数百年前，那位铁血帝王站在九域之巅的誓言，穿越时空，在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上，久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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