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谷的晨雾还未褪尽,像层半透明的素纱笼在青岩间。山涧的泉声本是清泠,忽被一阵腥风搅碎——那风里裹着腐草味与锈铁气,顺着谷口隘道直灌进来,惊得崖边的寒鸦扑棱棱振翅,撞散了几缕雾丝。
当啷——
断穹剑忽然自烛九溟腰间震鸣,金纹在剑鞘表面游走如活物。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谷口方向的雾团正疯狂翻涌,似有巨蟒在其中搅动,黑雾里隐约透出三团青灰影子,越近越见分明——是三具骸骨!
骸骨上的衣物早朽成碎絮,在腥风中飘成灰蝶,唯腰间各系着半枚灵枢残片,幽蓝幽蓝的光在雾里忽明忽暗,刻着的千机造,护心用六个小字,像被雾水浸过的墨痕,时隐时现。
烛九溟左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话音未落,断穹剑已离鞘三寸,金纹地窜上剑身,化作半轮金月斩向黑雾。剑罡过处,黑雾如沸油泼雪,滋滋冒着青烟向后翻卷,三具骸骨的真容终得显露——颈间缠着蛇信般的黑纹,眼窝里两簇幽火跳动,分明是被玄机子以邪术炼作活尸的修士。
最前一具骸骨的胸骨被剑罡撞碎,腰间那半枚护心枢残片滚落,在青石板上弹了两弹,停在凌千机虚影脚边。那枢片缺了半角,却仍泛着温润的青蓝,像浸在晨露里的玉,与虚影机械臂裂痕中渗出的细碎金光遥相呼应,竟有几分同根而生的亲切。
是...是护心枢!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嚎。众人转头,见昨日被唤醒的三十七道残识里,有位白发老者正跪伏在地。他的道袍满是泥污,枯瘦的手死死攥着胸前半枚枢片,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渍,在沟壑般的皱纹里冲出两道白痕:五十年前...我在青丘镇讨饭,饿晕在灵枢工坊外的青石板上。
老者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却字字清晰:迷迷糊糊间,有个穿白衣的小公子蹲在我跟前。他手里捏着根树枝,在我头边的青石板上刻符纹,刻完就塞给我这枢片。我浑身上下冷得打颤,他倒先急了,说别怕,灵枢能护人...
山风卷着晨雾掠过众人,老者的声音混着断穹剑余韵,在谷中回荡:那时我攥着这枢片,竟暖了半夜。后来镇里闹心魔劫,红雾漫街,我躲进破庙,怀里的枢片突然亮起蓝光。心魔冲进来三次,那光就挡了三次!他抬起满是老茧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泥,颤抖着指向凌千机的虚影,小公子那时才十五岁,扎着马尾辫,眼睛亮得像玄黄星子。他说灵枢是手,不是刀...原来...原来他就是千机圣子!
凌千机的虚影微微震颤。他那由算丹枢凝出的机械眼,本是冷冽的银芒,此刻却泛起暖黄,像寒夜中突然被点亮的灯。他低头望着脚边的枢片,机械臂表面的裂痕里,原本细碎的金光突然暴涨,如活物般钻出,托住那半枚枢片缓缓升起。
枢片上的刻痕在金光中流转,竟像被注入了生气。众人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青石板泛着湿意,十五岁的少年蹲在地上,白衣沾了泥点,马尾辫被风掀起,指尖沾着泥,正认真地将刻好的护心枢塞进小乞儿手里。少年的眼睛弯成月牙,声音清润如泉:拿着,这枢能护你。
嗤——黑雾中传来刺耳的尖啸,余下两具骸骨趁机扑近。它们颈间的黑纹突然暴涨三寸,骨爪带起腥风直取人群。烛九溟剑眉倒竖,断穹剑完全出鞘,金纹化作游龙穿雾,两剑将骸骨击得粉碎。可那黑纹却似有灵性,从碎骨中窜出,如两条黑蛇吐信,缠向凌千机脖颈!
退开!铁战扛着承心枢扑来,他机械臂上的蓝光暴涨如电,与黑纹撞出刺目火星。火星溅在雾里,像撒了把金砂。凌千机却未动,他的虚影抬手接住飘回的枢片,机械合成的声音里竟混着少年时的清润:原来...我真的护过他们。
山风更急了些,卷着晨雾掠过众人。老修士的哭嚎混着断穹剑的清鸣,在谷中荡起回音。被唤醒的三十七道残识同时跪伏,他们胸前的护心枢残片突然齐齐亮起微光——那光起初如萤火,渐次连成线,线又织成网,最终与凌千机手中的枢片连成一条金链,似星河垂落,将缠向他的黑纹灼得滋滋冒烟。
玄黄潮汐的灵气顺着金链涌来。凌千机机械臂上的裂痕里,原本星星点点的暖光此刻已连成一片,像要将整个机械臂都融化成金液。他望着老修士满是泪水的脸,机械唇开合间,竟溢出几分真人的笑意:我想起来了...那年青石板上的符纹,是我第一次用精血刻的护心枢。
轰——
黑雾外,天工城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声音穿透百里晨雾,混着玄机子的冷笑与黑纹的嘶鸣,如重锤敲在众人心头:千机,你以为这些残魂能救你?待黑纹吞了你的道心,这归真谷,便是你的埋骨地!
凌千机将枢片贴在机械心口。裂痕中的金光如活物游走,顺着关节缝隙爬向全身,竟在虚空中勾勒出十五岁少年的轮廓——白衣胜雪,马尾轻扬,眼尾还沾着泥点,与虚影重叠成影影绰绰的双像。他抬头望向烛九溟,机械眼里的暖光比玄黄星子更亮:九溟,你说活人能改劫数——今日,便让这护心枢的光,烧穿他的黑纹天!
断穹剑的清鸣与算丹枢的嗡鸣再次交织,如两股洪流撞在一起。归真谷的晨雾里,金链与黑纹的争斗已至白热化:金链每灼黑纹一分,便亮上三分;黑纹每缠金链一寸,便腐上一截。而那半枚护心枢上的刻痕,正随着凌千机的话音,在虚空中缓缓浮现——一笔一画,铁划银钩,写尽五十年前的初心:灵枢护人,初心不灭。
喜欢逆枢者请大家收藏:(m.qbxsw.com)逆枢者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