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叟静静地听着,目光未曾离开罗琨伦的脸。他缓缓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幅度很小,却带着理解的分量。他何尝不知?战争这台巨兽一旦开动,吞噬的不仅是敌人的生命,更是己方庞大的国力与民力。罗琨伦并非推诿,所言皆是实情。能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为五万大军筹备驻地、筹措部分开拔粮草、组织起这数千民夫的转运体系,已足见其务实干练之才。
“罗兄的难处,鱼某心中了然。”鱼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然,巴地之事,非独军事,实乃国策。关乎我大韩能否真正将蜀地纳入掌中,铸就稳固南疆,以此屏绝强楚觊觎巴蜀之野心。此战,王上与朝堂诸公,要的只有一个‘快’字,一个‘胜’字!前线将士,可以流血拼命,但若后方粮道有一日不畅,军心有一丝动摇,则前方浴血所得,顷刻间便有崩解之虞。鱼某率军在前,纵有忧虑,亦鞭长莫及。这后方的千钧重担……”他再次抱拳,竟是向着罗琨伦深深一揖,语气沉凝如铁,“罗兄,一切……都拜托了!”
这一揖,非同小可。鱼叟身为一路大军统帅,地位超然,如此重礼,托付的是数万将士的性命和一场国运之战的胜机。
罗琨伦神色剧震,慌忙侧身避开,不敢受此全礼。他挺直腰背,脸上那丝忧色和苦笑瞬间被一种近乎于肃穆的决然所取代,眼眸中光芒凝聚。他拱手,朗声应道,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晰坚定:“军门放心!琨伦在此立言:必当竭尽广安一州之力,保粮道如保咽喉,护转运如护眼目!征巴大军但有需要,广安州府上下必全力应之,绝无延误!若有差池……琨伦甘领军法,以正国典!”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仅仅是对鱼叟的承诺,更是对自己职责的宣誓。
公事交代已毕,那紧绷的气氛似乎略微松弛了些许。罗琨伦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换上些许私交叙旧的感慨。他望着南方烟尘尚未完全落定的官道,叹道:“回想去岁寒冬,南阳朝议的消息传到广安,说要以王庄隶徒为基,辅以各地征募,速成一支新军南下。当时,琨伦闻之,只觉得匪夷所思,心下甚是担忧。岂料……”他转回头,看向鱼叟,眼中流露出真实的钦佩,“岂料短短两月,鱼军门竟能将数万之众操练至如此地步!今日开拔,军容整肃,令行禁止,杀气隐然成形。虽时日尚短,未能尽善,但已初具强军气象。军门练兵之能,化腐朽为神奇,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鱼叟闻言,脸上并无半分得色,只是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丝极淡、近乎无奈的弧度:“罗兄过誉了。什么神奇,不过是最笨、最狠的法子。时间紧迫,容不得春风化雨。唯有厉行苛法,有功即赏,不惜爵位金银;有过则罚,动辄刑杀立威。以利驱之,以惧迫之,短时间内,自然能勒出一支看似规矩的队伍。”他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里山影重重,“然此等催熟之军,根基虚浮,未经真正血火淬炼,终究是纸上谈兵。是骡子是马,是铁是渣,总要拉进巴山那莽莽丛林里,真刀真枪地厮杀过几场,才能见分晓。”
他话锋悄然一转,重新落回罗琨伦身上,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对方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隐忧,问道:“方才罗兄言语之间,似有牵挂。可是之前所提,关于令侄之事?”
罗琨伦被点中心事,那抹忧色立刻重新浮现,甚至比之前更为明显。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朝着属吏人群中唤道:“稷儿,且上前来。”
“是!”一声清朗的应和响起。
只见一名青年军官应声出列,快步走上前来。他看去未满弱冠,身材颀长挺拔,犹如一株正待抽条的新松。身上穿着崭新的军校尉级别武官服,外罩一件青色战袍,头戴武弁,腰佩制式环首刀,步履间带着讲武堂训练出的标准利落。他的面容与罗琨伦确有五六分相似,但线条更为硬朗分明,肤色是常年习武练就的健康麦色,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顾盼间闪耀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勃勃朝气,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征战充满了向往。然而,此刻站在威名赫赫的鱼叟和一向严厉的叔父面前,那蓬勃的锐气之下,仍不免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拘谨与恭谨。他便是罗琨伦的侄儿,刚刚从阳翟讲武堂以优等成绩毕业,被直接分配至征巴军中效力的罗稷。
罗稷在鱼叟面前数步处立定,挺胸收腹,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却又不失稳重:“末将罗稷,参见军门!”
鱼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并不严厉,却有种穿透般的审视感,仿佛在评估一块矿石的成色。片刻,他才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开口问道,声音平淡:“讲武堂出来的,底子该当不错。分在哪一协,任何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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