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山县衙的后堂,与前面处理公务的衙署相比,显得清幽许多。一株年岁不小的榕树从庭院中拔地而起,茂密的树冠如撑开的巨伞,为新叶初发的早春庭院投下大片阴凉。树根处的地面铺着不规则但被打磨光滑的青石板,缝隙里冒出茸茸的青苔,透着湿润的生机。廊庑是依着旧有巴式建筑的基座改建的,木柱漆成暗红色,栏杆雕着简单的云纹,虽不甚精致,却也整洁。
堂门敞开着,将午后偏西的、带着暖意的阳光大片大片地迎入。光线斜照在堂内青砖地面上,泛起一层柔和的暖光,也将里面或站或立的几个人影拉得细长,投射在墙壁和堆放的卷宗架上。
一个身着深绯色郡守官服、头戴进贤冠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口,微微俯身,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一张摊开在宽阔木案上的大幅绢本地图。地图以墨线精细勾勒出山川河流、城邑道路,许多地方还贴着新写的竹签或朱笔做了标记。他手指在地图上快速而准确地移动,指尖点过之处,正是僰溪(今璧南河)下游蜿蜒的水系脉络。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条理和显而易见的急切,正向围拢在身边的几名县令、县丞模样的官吏交代着:
“……僰溪下游这一片,江津、白沙、永川三县交界处,春耕成败,水利是命脉!去年秋冬战事,几条主要支渠或被溃兵堵塞,或被山洪冲毁的段落,必须全部赶在夏汛来临之前彻底疏通!工期不能拖,质量更不能含糊!要重新连接上主渠,确保水流能顺畅灌溉到新开垦的每一片‘赏功田’!”
一名面容黝黑、穿着青色县令官服的中年人面露难色,拱手道:“郡守明鉴,时间紧,工程量大,各县原有民力本就不足,又经战乱流散,如今虽有安置,但精壮多被各庄园征募,这疏通渠道的人手……”
那绯袍男子——邓伯玉,闻声抬起头,眉头微蹙,但眼神依旧冷静:“人手不够?那就从沿河那些已经安顿下来的新庄园里征调役夫!不是白役,管饭,粮食现结!告诉他们,这渠修好了,水流充沛了,他们的田亩是最先受益的!这是互利之事,算清楚账,他们会出力的。若有庄园主推诿,你记下名字报来,本官亲自去谈!”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军旅中养成的决断力。
他又指向地图另一处:“还有,从南阳和汉中调配来的新粮种,‘韩国矮秆麦’,都分发到位了吗?各县农官必须下乡,盯着农户,严格按照规程浸种、条播,合理密植!这麦种耐肥抗旱,产量远高于本地旧种,是明年巴郡粮仓能否丰盈的关键!哪个县推广不力,我唯县令是问!”
另一名年纪较轻的县丞连忙回答:“回郡守,种子前日已运抵各县仓廪,农官俱已到位,正在各村宣讲督促。”
邓伯玉点了点头,手指又滑向地图上标注着桑叶符号的区域:“桑园之事,亦不可松懈。从成都高价运来的那批优质湖桑苗,金贵得很,必须挑选老成细心的农户精心养护,防虫、施肥、修剪,一样都马虎不得!告诉养桑户,这是大王和左相都挂了号的产业,三年之后,湖桑成林,蚕丝丰产,这就是咱们巴郡除了粮食、井盐之外的又一项重要岁入!搞好了,他们有分成,搞砸了……”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自明。
那背影,那带着急促却不失条理的说话方式,让刚走到廊下的姬屯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他停下脚步,示意身后的姬尼和亲兵暂候,自己则站在廊柱的阴影里,静静听着。
待邓伯玉直起身,似乎对属下的回应还算满意,正准备再交代什么时,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恰好与从门口斜射进来的阳光对上,也看到了廊下阴影中站立的姬屯一行人。
阳光照在邓伯玉的脸上。比起数月前在江津前线军帐中见到的模样,他确实清减了些,原本略显富态的脸颊线条变得清晰,下巴也尖了些,长期军旅生涯留下的风吹日晒痕迹似乎淡去不少,皮肤白净了些,但这白净里透着一股案牍劳形的淡淡倦色。他眉宇间那份干练、精明依旧,甚至因为专注于具体政务而显得更加锐利,只是在这份锐利之下,姬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更深层的、被刻意掩盖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抽离了某种核心热力的淡然。
姬屯立刻认了出来,连忙整了整因长途行军而略显松垮的衣甲和绶带,上前几步,跨过门槛,在堂内光线明亮处站定,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而清晰:
“末将姬屯,率鲁武卒一部途经此地,见过邓都督!真是未曾想到,竟能在此处得见都督尊颜!”
邓伯玉闻声,脸上那种专注于政务的紧绷神色稍稍舒缓,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地方长官接待友军过境将领的、客气而矜持的笑容。他对身旁的几名属官摆了摆手:“你们先按方才议定的去办,抓紧时辰。”然后迈步走出公案后,来到堂中,对姬屯拱手还了一个平礼,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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