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一天天流逝,马伯庸像一头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在日常工作的掩护下继续着他的信息收集,但进展越来越缓慢,几乎陷入了僵局。
门房、厨房、杂役院……这些外围的信息源已被他反复梳理,能榨取的价值所剩无几。得来的都是关于来旺家奢侈做派和任人唯亲的零碎边角料,如同散落在地的枝叶,却始终无法触及埋藏于地下的核心根茎——她究竟通过哪些具体手段贪墨?在哪些账目上动了手脚?关键的证据又藏在哪里?
他曾假借请教公务的名义,试图接近来旺家的核心心腹,如库房的赵老头。可刚凑上去没说两句,对方那张老脸上就立刻堆满警惕,打着哈哈将话题岔开万里,眼神里透出的疏离与防备,几乎能凝成实质。显然,来旺家要么早有交代,要么这些人自身不干净,对外界的探查格外敏感。
他也曾将目光投向那个频繁出入的“远房侄儿”钱槐,但此人行踪诡秘,显然是专门处理脏活的黑手套,绝非易与之辈,贸然接触的风险极高,无异于直接暴露自己。
又一个深夜,马伯庸对着桌上那堆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线索图发呆,眉头紧锁,仿佛要将其看穿。焦虑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知道来旺家有问题,甚至能大致推断出其牟利的手法,可就是找不到那足以致命的一击。再这样僵持下去,不仅无法扳倒对方,一旦自己暗中调查的行迹败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难道真的只能放弃?或者继续被动地等待对方下一次更为猛烈的攻击,然后祈祷自己还能有上一次那样的侥幸?
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煎熬着他的意志。
这天下午,他照例去向平儿回话,禀报一批刚登记入库的文具用度。事情禀报完毕,他正欲如常告退,平儿却出乎意料地叫住了他。
“马管事,”平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她手中正翻阅着一本厚重的旧年总账册,纤细的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仿佛遇到了什么烦难之事,又像是纯粹的自言自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说来也琐碎,这几日奶奶闲来翻看旧年账目,偶然比对,似觉近一二年各处用度,比起早些年,竟是普遍大了些许。单看某一项倒也不显,不过是几钱几分银子的事,可这零零总总、各处叠加起来,一年下来,竟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马伯庸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立刻停步,垂手恭立,心脏却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凤姐觉得用度大了? 这仅仅是上位者对开销增长的普通抱怨?还是……意有所指?
他不敢轻易接话,只谨慎地顺着话茬应道:“平姑娘说的是。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市面上各样物件,确实比早年要贵上一些,这也是常情。”
平儿闻言,抬起眼睑,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在他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即又落回账册上,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项工作常识:“是啊,采买上的事,最是琐碎缠人,也最容易出纰漏。关键在于‘单据两清,票实相符’。”她稍稍加重了这八个字的语气,指尖在账册的某一栏上轻轻一点,“票据存根、账面记录、库房实收数目,这三者必须严丝合缝地对得上。 每笔开销,来龙去脉都得清清楚楚,笔笔有踪。否则,日后一旦对起总账来,发现哪里亏空了,或者对不上数,那便是扯不清的口舌是非,徒惹麻烦。”
说完这番话,她便不再看他,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账册,仿佛刚才那一番关于采买流程要点的论述,只是她处理冗杂事务时,一次再平常不过的随口感慨。
然而,马伯庸却如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
单据两清!票实相符!票据、账目、实物!
平儿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说采买注意事项,抱怨对账麻烦……可结合她前面提到的“奶奶觉得近一二年用度大了”这个前提,这分明是在给他指明一条康庄大道!
来旺家负责部分采买的定夺,若她要从中牟利,必然要在账目和票据上做手脚!虚报价格、伪造票据、夸大数量……无论哪种手段,都必然会导致票据存根、账面记录与库房实际收到的货物之间,出现无法自圆其说的裂痕!
而只要去查她经手过的旧账,仔细核对那些可能被忽略的票据存根和库房原始记录,就一定能在这些海量数据中,找到那些被精心掩盖的破绽!
更重要的是,凤姐,这个贾府实际的内务掌权者,似乎已经对府里日益增大的、不正常的开销产生了疑虑,至少是感到了不满!这意味着,如果他马伯庸能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某些开销的异常增大并非市场原因,而是源于内部蛀虫的贪墨,那么凤姐出于维护自身权威和贾府利益的需要,大概率不会姑息养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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