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平儿那看似无意、实则关键的指点,马伯庸如同在迷雾中航行的船只骤然望见了灯塔,方向既明,蛰伏已久的干劲与锐气瞬间被点燃。但他深知,贾府账房重地,岂是他一个小小管事可以随意翻阅、恣意查探的?他需要一个由头,一个合情合理、不惹人怀疑,尤其不会惊动来旺家那一党狐群狗党的完美借口。
机会很快眷顾了有准备的人。没过两日,他恰好需要为值事房添置一批笔墨纸砚,这类小额采买他可自行定夺,但按府中惯例,仍需记录在案,以备后查。他故意将申请写得略复杂了些,涉及几种不同规格的宣纸、棉纸和墨锭。
随后,他拿着这张单子,找到了管账房的孙老先生。此老并非来旺家心腹,是个只知埋首数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学究式账房,平日里只与算盘账册打交道。
“孙先生,打扰您老清静。”马伯庸态度放得极低,言语间充满敬意,双手递上单子,“小子需采买些文具,品类规格略杂,恐自己记不清、弄混了,想斗胆借阅一下往年类似的采买记录,看看旧例章程、往年价钱几何,心里好有个底,也免得办差了差事,闹出笑话。”
借口合情合理,充分体现了一个新管事的“谨慎”与“好学”。孙老先生从老花镜片上方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单子,鼻子里“嗯”了一声,慢吞吞地指了指墙角一排落满灰尘的柜子:“那边,左手第三个柜子,最上面那格,是近两年各房笔墨用度的流水记录和对应的票据存根。自己去找。仔细些,莫要乱了次序。”
“哎!多谢孙先生通融!”马伯庸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连忙道谢,快步走到柜前。
柜门一开,一股混合着陈年纸张、墨汁和灰尘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里面层层叠叠堆满了蓝布封面的账册,以及用麻绳捆扎得整整齐齐、却依旧厚如砖块的一沓沓票据存根,密密麻麻的小楷数字看得人头皮发麻。若换作常人,面对这浩如烟海、枯燥无比的故纸堆,只怕立时便会头晕眼花,无从下手。
但马伯庸不同。前世他在互联网公司,处理过比这复杂混乱十倍的数据报表,早已练就了一双能够快速从数字海洋中捕捉异常、识别模式的“火眼金睛”。此刻,Excel表格、数据透视、VLOOKUP函数、条件格式高亮……这些现代数据分析工具的灵魂,仿佛在他体内骤然苏醒,赋予了他超越时代的洞察力。
他并未急于直接查找来旺家经手的记录,那样目的性太强,容易引人疑窦。他先是精准而迅速地找到了近一年内所有关于文具采买的记录,仔细记下不同规格物品的往年价格,嘴里还配合地念念有词:“原来这种玉版宣往年是这个价……”、“这松烟墨锭果然比去岁涨了两文……” 演足了一副认真核对旧例、生怕出错的“新手”模样。
稳住了这层伪装,他才开始不动声色地扩大搜索范围。目光如同安装了扫描程序,快速掠过一本本账册侧面的标签——“厨房用度”、“车马开销”、“器皿购置”、“各房月例”、“杂项采买”……
找到了!“杂项采买”! 这部分专门记录难以归类到其他明确项目的零散采购,项目杂,单次金额可能不大,但汇总起来数目可观,且因品类繁多、标准模糊,历来是油水最丰厚、也最易做手脚的地方!而来旺家负责定夺的,正是这一块!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近一年的“杂项采买”总账册,又根据账册上标记的月份和凭证号,从对应的票据柜里找出那几大捆厚厚的票据存根。抱着这沉甸甸、关乎他生死前途的一摞“证据”,他回到孙老先生旁边一张闲置的矮桌旁,歉然道:“孙先生,东西有些多,小子怕拿来拿去反而弄乱了,可否就在这儿比对一下?绝不敢吵扰您老清静。”
孙老先生从鼻子里“唔”了一声,算是默许,头也没抬,继续专注地拨弄着他那架油光锃亮的紫檀木算盘,噼啪作响。
马伯庸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进入战斗状态的士兵,翻开了账册的第一页。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贾府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小管事,而是那个在互联网公司里,为了一个项目数据、能跟竞争对手和合作方死磕到底、不找出漏洞绝不罢休的专业项目经理。
他看的,早已不是一笔笔孤立的流水账,而是数字背后隐藏的逻辑关联、行为模式和系统性漏洞。
第一维度:单价波动分析。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重点关注‘单价’栏。同一时期、同类物品的采购价格,是否存在不符合市场规律的异常波动?例如,最常见的竹骨扫帚,上半年连续几个月的采购单价都稳定在十文一把,到了下半年某个月份,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十二文?虽然单次差额仅有两文,但如果该月采购数量达到上百把,累积起来的差额便相当可观。他迅速用指甲在账册边缘该条目下,划下一道极浅的印痕,作为初步嫌疑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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