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管事您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一应账册、钥匙、存货清单,都给您备齐整了。”
库房里那几个平日里有些懒散的伙计,此刻也规规矩矩站成一排,个个低眉顺眼,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管事太客气了。”马伯庸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我初来乍到,诸多事务还不熟悉,往后还需您老多多帮衬指点。”
“应当的,应当的!”老李连连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奶奶早有吩咐,往后这库房里外事务,都听您马管事的安排调度。”
交接过程异常顺利。老李事无巨细,将库房诸项惯例、物品存放、往来流程一一说明,殷勤得近乎谄媚。然而,马伯庸敏锐地察觉到,每当问及某些陈年旧账,或是某些特定来源的货品记录时,老李的目光便会下意识地闪烁一下,答话也变得含糊其辞,左右而言他。这小小的库房,水似乎比想象中更深。
傍晚时分,平儿忽然亲自来传话,语气平静无波:“马管事,奶奶叫你去一趟上房。”
马伯庸心头一紧,不敢怠慢,忙搁下刚理到一半的账册,整了整衣襟跟去。
凤姐正在暖阁里用茶,见他进来,只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旁侧的绣墩:“坐。”
“在奶奶面前,没有奴才的座次。奴才站着回话就好。”马伯庸垂手而立,姿态恭谨。
凤姐也不勉强,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拨弄着浮沫,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锐利的眼神:“今日这般处置来旺家的,府里私下怕是议论纷纷。你怎么看?”
马伯庸心念电转,回话愈发谨慎:“奶奶明察秋毫,执法如山。惩奸蠹,正家风,处置再妥当不过。”
“哼,”凤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带着洞察世情的嘲讽,“你心里头,只怕也觉得我太过严苛,不念旧情?”
“奴才万万不敢。”马伯庸语气坚定,“来旺家的监守自盗,欺瞒主上,乃背主大罪。奶奶若轻轻放过,何以震慑他人?何以维护府规?奴才只觉奶奶英明果决。”
凤姐搁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如电,直射向他:“这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哪个不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最会看人下菜碟?我若不强硬些,不狠辣些,早就被这群油滑的奴才生吞活剥了,还能掌得了这个家?你如今既是我破格提拔起来的人,他们面上敬你,背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冷箭等着。你可知其中利害?”
马伯庸低头,沉声应道:“奴才明白。奴才的差事是奶奶给的,体面是奶奶赏的,奴才唯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方能不负奶奶知遇之恩。至于明枪暗箭,奴才自当谨慎提防,绝不敢行差踏错,授人以柄。”
“明白就好。”凤姐语气稍缓,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却又立刻被威严覆盖,“好好当你的差,用心办事,我自然看在眼里,不会亏待了你。但若你一朝得势,便忘了根本,学了那些下作贪鄙的手段……”
“奴才不敢!奴才若有负奶奶今日之言,必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马伯庸急忙躬身,语带惶恐地立下重誓。
从正屋出来时,天色已彻底墨黑,寒意侵人。马伯庸独自行走在回廊下,四周寂静,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院落里回响。他心中五味杂陈,并无多少升迁的喜悦,反而充满了警醒与沉重。
这一仗,他看似大获全胜,扳倒了对手,夺回了职位,赢得了赏识。但他比谁都清楚,来旺家的倒台,或许只是撕开了庞大利益网络的一角。真正的较量,此刻才拉开序幕。黑暗中,他仿佛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那些目光里,混杂着嫉恨、恐惧、算计,或许,也有一丝来自同样备受压制者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凛冽的夜气,挺直脊背,加快了脚步。路已选定,便再无回头之理。在这深似海、诡谲云涌的侯门公府,要么被人踩入泥泞,永世不得翻身;要么,就得踏着别人的尸骨,一步步向上攀爬。
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回到住处,同屋的几个小厮态度与昨日已是云泥之别。有人忙不迭地给他打来滚热的洗脚水,有人手脚利落地帮他铺好床褥,个个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言语间尽是奉承与巴结。
马伯庸面上客气地应酬着,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他知道,这些谦卑的笑脸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口蜜腹剑,多少隔岸观火,甚至是多少淬了毒的冷箭。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来旺家那绝望哭喊的面孔,与凤姐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冰冷与赏识交织的凤眼,反复交错浮现。
而窗外,夜风呜咽,仿佛预示着,这场席卷贾府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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