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马伯庸已收拾停当,照常往库房去。一路上,但见几个洒扫的婆子正在清理廊下的落叶,见他行来,不待他开口,那几人忙不迭撂下扫帚,齐齐侧身让道,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
“马管事早!”
“马管事您用过早膳不曾?灶上还温着粳米粥呢。”
“马管事今儿个气色真好,瞧着就精神!”
马伯庸面色平静,略点了点头,脚下并未停留。心中却是一片雪亮:若退回一个月前,莫说问安,这些婆子不是故意将尘土扫到他鞋面上,便是装作没瞧见,哪会有这般殷勤?这府里的人情冷暖,他算是尝透了。
到了库房,景象更是迥异。原本总要拖上大半日、跑上两三趟才能领齐的笔墨纸张,今儿不过一刻钟便悉数备好,整整齐齐码在案上。管库的老张不仅手脚利索,还额外多包了两刀质地细腻的上等宣纸,小心翼翼地奉上。
“马管事,这是您这月的份例,都在这儿了。”老张满脸堆笑,褶子都透着一股热络,“听说您近来帮奶奶料理账目,劳心费神,小人特地多备了些,您先使着。往后若还有短少之处,您只管吩咐一声便是。”
马伯庸心下冷笑,这前倨后恭的嘴脸,他见得多了。 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客气:“有劳张管事费心记挂。”
“不敢不敢,这都是小人分内应当的。”老张见他神色缓和,又凑近些,压低嗓音,带着几分同仇敌忾的意味,“说起来,前日来旺家那事,真真是大快人心!那婆娘平日仗着得奶奶几分信重,没少在份例上克扣咱们,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大家伙儿是敢怒不敢言啊!”
马伯庸只扯了扯嘴角,并不接这话头。他心里警铃大作:这些人前脚能与来旺家的把臂言欢,后脚就能来他面前搬弄是非,无一不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今日能在他面前说别人,明日就能在别人面前构陷他。 他随意应酬两句,便拿着东西离开了。
接连几日,马伯庸明显感觉到办事顺当了许多。领取物料再无人拖延刁难;需要寻人帮手时,也少了推三阻四的借口;就连在仆役饭堂用饭,竟也有人主动给他让出靠里的好座儿。几个从前对他爱答不理、甚至暗中下过绊子的管事,如今路上遇见,也会停步拱手,客套地寒暄两句“马管事辛苦”。
这看似顺畅的局面,并未让他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踩在一层薄冰上,不知哪一步就会踏破,坠入冰窟。
这日午后,他正在核对一批新入库的绸缎数目,平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库房门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马管事,奶奶叫你去上房一趟。”
马伯庸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分毫,忙撂下账册,整了整衣襟便跟了上去。
凤姐正在暖阁里翻看账本,见他进来,只抬了抬眼,用下巴指了指边上的一个锦凳:“坐罢。”
“谢奶奶恩典。”马伯庸依言欠着身子坐下,只坐了半边凳子,心下暗自揣度着此番召见的用意。
凤姐合上账本,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这几日差事可还顺手?底下人没再给你使绊子吧?”
“回奶奶的话,托奶奶的福,一切顺遂。各位管事、伙计也都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哦?”凤姐似笑非笑,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听说库房那几个老滑头,如今见了你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规矩得很?”
马伯庸心知府内大小事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回答愈发谨慎:“这都是因奶奶持家严谨,威严所致。奴才不过是狐假虎威,依例办事,不敢居功。”
凤姐闻言,轻笑一声,不再追问。她拉开手边抽屉,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靛蓝色荷包,随手抛给他:“喏,赏你的。上回查出来旺家亏空,追回不少银子,也算替你,还有那些被他们克扣过的下人,讨回些公道。”
马伯庸接过荷包,入手便知分量不轻,掂量着少说也有二十两白银。他忙起身,深深一揖:“奴才谢奶奶厚赏!”
“坐着罢。”凤姐摆了摆手,神色稍敛,“赏你是该当的。不过,有几句体己话,得嘱咐你。”
马伯庸重新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心却提得更高了。
“你是个明白人,脑子活络,心思也细,这回事情办得不错,没让我失望。”凤姐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可你要时时刻刻给我记住,我提拔你,重用你,不是让你学着来旺家那般,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作威作福,欺上瞒下的。”
她顿了顿,凤目微眯,掠过一丝寒光:“若叫我知道,你也动了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手脚不干净……”
“奴才万万不敢!”马伯庸急忙起身,语气恳切乃至带着一丝惶恐,“奴才蒙奶奶再造之恩,唯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尽心尽力为奶奶办事,方能报答万一。断不敢行那背主忘恩、贪赃枉法之事!”
“嗯。”凤姐微微颔首,脸色稍霁,“用心当差,好好做事,我自然看在眼里,往后自有你的好处。但也须记得,在这深宅大院里当差,最要紧的是‘本分’二字。莫要学那起子小人行径,稍有些体面,得了势,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轻狂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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