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表面风平浪静的日子,马伯庸渐渐熟悉了新接手的库房差事,却也丝毫不敢懈怠。这日,他正埋首于一堆陈年旧账,试图理清里头盘根错节的往来,平儿悄步走来,声音不高却清晰:“马管事,奶奶叫你去上房一趟,有要紧事吩咐。”
马伯庸心下忖度,不知是福是祸,忙撂下账册,整了整衣袍便跟了去。
凤姐今日瞧着心情尚可,手里正把玩着一支玉簪,见他进来,难得眼角带了些许笑意,却更显深意:“这几日库房的差事,办得可还顺手?底下人没再给你出难题吧?”
“回奶奶话,托奶奶的福,一切顺当。奴才正在重新整理往年的账目,条分缕析,往后查核起来也便宜,免得再生出如来旺家那般糊涂账目,辜负了奶奶信任。”他刻意提及旧账,既是表功,也是表明自己正在执行凤姐“整顿”的意图。
“嗯,是个肯用心、能办事的。”凤姐点点头,似是满意,随手自炕桌的抽屉里取过一串黄铜钥匙,钥匙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西边小库房的钥匙,往后,就归你掌管了。”
马伯庸心下一惊,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西边小库房虽不及大库房占地广,里头收贮的却皆是府里的精细贵重物件:上等的徽墨湖笔、宣纸端砚,各色进贡的绫罗绸缎,小巧的金银器皿,并有些老太太、太太们赏玩过的古玩玉器。这差事油水极厚,是块肥肉,却也最是容易出纰漏,历来是非不断。
“这……奴才资历尚浅,入府时日不长,只怕……难以胜任,辜负了奶奶的信任。”他必须推辞,这是规矩,也是试探凤姐的真实用意。
“怎的?查账揪蠹虫的胆子壮得很,如今让你管个实实在在的库房,反倒不敢接了?”凤姐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我看重的就是你这股子较真和机灵劲儿。莫非,你是不愿替我分忧?”
马伯庸忙躬身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唯恐经验不足,出了岔子,耽误奶奶的事,也损了府里的体面。既然奶奶信得过,奴才必定竭尽心力,将这份差事办好!”
“这才像话。”凤姐脸色稍缓,朝侍立一旁的平儿递了个眼色,“放心,也不是让你一个人硬扛。平儿会从旁提点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或是难缠的主子来取东西,多问问她。”她又正色道,“规矩不能废,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需得亲自盘点一回,造册清楚,账册直接交我过目,不许经第二人之手。”
平儿会意,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递过来:“马管事,这是小库房现有的物品清单明细,一式两份,一份在奶奶这儿,这份您收好,仔细核对。”
马伯庸双手接过那本册子和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只觉得掌心被压得生疼。这分明是凤姐进一步的试探,也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办好了,他便真成了凤姐口中的“自己人”,前程可期;但若办砸了,或是手脚不干净被她察觉,那下场,只怕比发配庄子的来旺家的还要凄惨百倍。
“奴才,必定兢兢业业,不负奶奶重托!”他再次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
回到住处,马伯庸掩上门,在灯下细细翻阅那本清单。越是往下看,越是心惊。小库房中物事之价值,远超他想象。单是一方前朝款的端溪老坑砚,旁边竟标注着估价一百二十两;一柄看似普通的玉如意,乃是去年南安郡王府的节礼;更不必提那些卷轴上标注的唐宋字画,任何一件都够寻常人家一世吃用。这哪里是库房,分明是座金山,也是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次日一早,天光尚未大亮,马伯庸便提前半个时辰来到了小库房。守门的两个婆子显然没料到他来得这样早,忙不迭地起身开门,脸上堆着的恭敬里,掺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算计。
“马管事您来得真早,库房里外都还没收拾利索呢。”
“可要咱们老婆子帮着您先大致清点一下?”
马伯庸心如明镜,这些积年的老仆最是油滑,岂能让她们插手?他摆摆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不必劳烦二位妈妈,我自家先细细瞧一遍,熟悉熟悉。你们按往日规矩,守好门便是。”
库房内光线稍暗,却打扫得一尘不染。紫檀木的多宝格里,各色珍玩陈列有序;楠木架上,绫罗绸缎按颜色质地叠放整齐;墙角几只硕大的樟木箱,散发着防虫的淡淡香气,里面收着的皆是文房四宝。马伯庸不敢怠慢,对着清单,一件件、一匹匹、一箱箱地仔细核对。果然,几处细微的出入渐渐浮出水面:清单上记载的一方鸡血石“秋水闲章”寻不见踪影;两匹标注为“苏绣月白底”的杭缎,实际颜色却更近“湖色”。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差异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心下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这或许是前任管事疏忽留下的糊涂账,更可能是有人故意布下的陷阱,就等着他这个新人一头撞上去,好看他笑话,甚至借此把他拉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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