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庸在凤姐院外那棵光秃的老槐树下,已悄无声息地徘徊了两日。手中那本凝聚了他心血的小册子,边角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软起毛。他清楚,面见凤姐陈情,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只有一次机会,必须等到一个她既得空闲、心情尚可,且不至于因疲惫而失去耐心的“完美”时机。
第三日午后,转机终于初现端倪。
平儿从院内款步走出,神色比往日略显轻松,正低声吩咐一个小丫鬟:“去告诉厨房,晚间备一碗冰糖莲子粥,奶奶方才处理完那桩棘手的家务,精神乏了,想吃些清淡的润润。”
马伯庸心头猛地一跳,就是此刻!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所有的冷静与勇气都吸入肺腑,仔细整了整绝无褶皱的衣衫,稳步走上前。
“平儿姐姐,”他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打扰姐姐。不知奶奶此刻可得空?奴才有些关于账目流程的小事,想当面回禀,或能稍解奶奶劳乏。”
平儿停下脚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声音轻柔却带着提醒:“奶奶方才歇下,精神不济。若非急务,明日再议不迟。”
马伯庸忙道:“并非十万火急之事,只是奴才愚见,或可稍稍节省奶奶日后查核账目之心力。若此刻不便,奴才明日再来也是一样。”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王熙凤带着一丝慵懒倦意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平儿,外头是谁在说话?”
平儿转身,隔着帘子应道:“回奶奶,是管着小库房的马伯庸管事,说有事要回话。”
里面静默了片刻,才传来声音:“叫他进来吧。”
马伯庸定了定神,摒除杂念,随着平儿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
王熙凤正斜倚在临窗的暖榻上,两个小丫鬟跪在脚踏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捶着腿。她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倦色,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劳心费神的博弈,然而那双凤眼微微睁开时,锐利的光芒依旧如薄刃般,能轻易裁开一切虚饰与伪装。
“给奶奶请安。”马伯庸依礼跪下,垂首视地。
“起来说话罢,”王熙凤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什么事,偏赶着这时候来回?”
马伯庸起身,依旧微微躬着身子,以示谦卑:“奴才见奶奶终日为府中大小事务操劳,心下实在难安。这几日整理旧账,核对出入,胡乱想了些或许能省些事、少些纰漏的笨法子,不知……可否斗胆一说,请奶奶指点。”
王熙凤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哦?什么省事的法子?你且说来听听。”
马伯庸略稳心神,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新旧账册对比样本以及那份详尽的章程说明,双手高举过顶,恭敬奉上:“奴才愚见,府中账目往来繁杂,名目众多,若能将各项条目理得更清晰些,支取验收的流程定得更分明些,或可稍稍减少奶奶核验时的劳顿。奴才不才,试拟了一种新式账本格式,并几条相应的规程,恳请奶奶过目。”
平儿上前接过,转身递到凤姐手中。王熙凤起初只是随意翻看,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纸面。但很快,她的视线凝住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坐直,指尖点着那清晰整齐的格线栏目,仔细看了起来。
“这格子,”她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画得倒是出奇地整齐划一,如何做到的?”
马伯庸心中微紧,谨慎回答:“回奶奶,是请后院的木匠老王制了一个压制格线的木质模板,往纸上一压即可得,便捷整齐,并不费事。奴才想着,这般记账,款项来龙去脉一目了然,不易混淆遗漏,也方便快速查对。”
王熙凤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又指向“经手人”那一栏:“每一项后头,都特意标出‘经手人’,是何用意?”
“回奶奶,每笔账目,无论收支,都注明具体经手人,日后若有疑问,或需查证,便可直接寻到责任人问话,省得东问西找,多方对质,徒耗奶奶心力与工夫。”马伯庸解释着,同时巧妙地点出核心好处,“再者,明确经手,也能令底下办事的各人更加明晰自身职责,免得到时互相推诿扯皮,反倒让奶奶烦心。”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亮光,那是看到实用价值时的反应,但她面上依旧不露声色。她又细细翻看了片刻,就其中几处关键设计,如流程单的串联、验收环节的设置等,逐一询问。
马伯庸一一恭敬应答,每一句都精心打磨过,紧紧扣住如何为凤姐“省力”、“防漏”、“明责”这几个核心诉求,全然从她的立场和利益出发,绝不空谈道理。
“倒难为你,肯在这些琐事上花这般心思。”王熙凤终于放下册子,目光如电,直射向马伯庸,带着审视与探究,“只是,府里的规矩沿袭已久,骤然更改,非同小可。底下那些人,习惯了旧例,未必情愿依从你这新规矩。”
马伯庸早有准备,闻言立刻躬身,语气诚恳而谦逊:“奶奶明鉴万里。奴才也深知此理,故而不敢妄求。只想着,能否请奶奶恩准,暂只在奴才经手负责的西边小库房范围内,先行试用。若此法果然便利有用,能真为奶奶分忧,届时再请奶奶圣裁,定夺是否推广;若实践证明无用,或惹来麻烦,也只当是奴才胡闹,立刻停止,绝不至惊动太大,影响府中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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