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通过平儿递了那本精心准备的新式账本,今日便被叫来回话,速度之快,既在马伯庸意料之外,又让他心下凛然。)王熙凤端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光滑的炕几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目光却利得很,像两枚冷冰冰的钉子,要深深钉进马伯庸呈上来的那本格式簇新的账页里。窗外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反倒衬得屋里静得压人,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这账本……瞧着倒新鲜。”凤姐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她的指甲在某条清晰的横线上叩了叩,“一格一格的,泾渭分明,瞧着是清楚。”
马伯庸心神紧绷,躬身谨慎回话:“奶奶明鉴。这样分栏记账,各项收支来龙去脉分明,月底核算汇总时也能快上许多。最重要的是,若日后哪笔账目存疑,顺着这格子栏目一查,便知具体经手人是谁,责任清晰,再想推诿扯皮也难。”
凤姐眼梢微挑,精光在内里闪了闪,却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脑子倒算灵醒。既这么着,我看也不必等,就在你眼下管着的那块地方先试起来。库房一应出入、还有府里那些零星采买小件的账,往后就照你这新法子来记。”
“是,谢奶奶信重。”马伯庸压下心头翻涌的细微喜色,声音愈发恭谨。
“别急着谢,”凤姐声气倏地一冷,如同冬日里骤然刮起的寒风,“我把话放在前头,这新法子是你提的,若试行期间出了什么岔子、误了府里的事,或是惹出什么闲话来,我只找你一个人说话。”
“奴才明白。若有差池,甘受奶奶责罚。”马伯庸心头一紧,立刻表态。
凤姐似乎满意了他的态度,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临了仿佛不经意地添了一句,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既是我准了的,试行期间,需要底下什么人配合,你直接吩咐便是。就说是我的意思。”
马伯庸弯腰,一步步倒退着出了屋子,直到跨出院门,被初夏已然有些灼人的阳光一照,才悄悄自胸腔深处舒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阳光照得人发烫,他这才惊觉,里衣的后背处,早已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浸透了,凉飕飕地贴在皮肤上。
一回去,他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叫来手下负责库房登记和跑腿的几个小厮。将新印好的表格铺在桌上,他一点一点,耐心教他们如何填写日期、事项、数量,如何找相关人签字画押。
有个年轻小厮看着密密麻麻的栏目,挠着头嘟囔:“马管事,这新法子好是好,瞧着是清楚,可填起来,比以往随便记两笔,真是费事多了……”
马伯庸面色一正,语气严肃却不失温和:“我知道开头是麻烦些,但你们想想,以往月底对账,东翻西找,与人扯皮,那才叫真麻烦!如今我们开头细致些,把根基打牢,往后对账核验就轻松了。你们只管按我说的做,等到月底,自然就知道其中的好处。”
既有了凤姐“直接吩咐,说是我的意思”这话,他说话办事也自然多了几分底气。小厮们互相看了看,虽面露难色,但终究不敢违拗,都低声应了下来。
新的流程,就这么悄没声息地在西边小库房及部分采买环节试了起来。
开头几天,阻力不小,马伯庸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他亲自守在库房,盯着每一笔物品的入库与出库,核对采买回来的物品是否与申请单上的名目、数量相符,催促着账房先生务必按照新格式记账,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日午后,管事林之孝家的来领绸缎,见库房小厮不是直接取货,反而递过来一张单子要她填写,顿时拉下了脸,语气很冲:“这是几时兴起的麻烦规矩?我这儿急等着用呢,快取了料子来是正经,填什么劳什子单子!”
库房小厮面露难色,求助地看向马伯庸。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上前一步解释道:“林妈妈担待,这是奶奶亲自定下的新章法,并非有意为难。您只需在这单子上填清楚领取事由、数量,日后上头查问起来,或是账目核对,也方便不是?也省得您到时候费口舌解释。”
林之孝家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带讥讽:“哟,架势倒摆得十足。”但听是凤姐的意思,到底不敢公然违抗,只得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抓过笔,歪歪扭扭填了单子。
这般情形,后来几日又接连出了几回。有些有头脸的管事婆子,习惯了以往的随意,对新增的流程颇不耐烦,脸上藏不住嫌恶之色。马伯庸只当看不见,无论对方如何抱怨,他只一口一个“奶奶定的规矩”、“为上头查核方便”,态度谦和,原则却寸步不让,硬生生挡了回去。
如此坚持了十来天,靠着凤姐这块“虎皮”和大棒加胡萝卜的耐心引导,新的流程总算慢慢顺了起来,底下人也渐渐习惯了这套更为规范的做事方式。
这天,马伯庸正在库房内同核对新账本上的数字,平儿忽然来了,说是奶奶要查上一旬府里的采买账目。若是搁在以往,这种临时查账,得让人抱来小山高的账本簿册,管事和账房先生得陪着,一笔一笔从头到尾地对,没有大半天功夫根本看不完,直看得人头昏眼花,还未必能理清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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