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建立带来的秩序感,像给疾驰的马车装上了稳健的车轮,让“古丽之家”的日常运转变得顺畅了许多。我不再需要像救火队员一样四处扑救,阿娜尔古丽也能将更多精力投入创作,买买提大叔的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外部世界的喧嚣似乎被那堵无形的“规则之墙”挡在了外面,小院重归宁静。
然而,外部风暴平息之时,往往正是内心波澜乍起之刻。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样,在“根据地”角落就着台灯的光亮,用平板电脑整理当天的订单记录。一封新邮件的提示音响起,发件人栏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让我的手指瞬间僵住——是林薇,我的前妻。
邮件标题很简单:“萌萌近况”。内容也不长,语气克制而疏离,像一份格式化的报告:说了女儿萌萌在学校的一次绘画比赛中得了奖,附上了一张获奖画作的电子版照片;提到孩子最近长高了些,很懂事,让我不必挂心。邮件的最后,她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偶然看到关于‘古丽之家’的报道,看来你找到了适合你的路。祝好。”
那张获奖画作的照片,是一幅用水彩描绘的星空,色彩斑斓而充满童真,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女儿的名字。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能透过那些色彩,看到女儿专注画画时的小脸。一种混合着欣慰、酸楚和巨大歉意的情绪,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报道?她看到了什么报道?是那本生活杂志的专访吗?还是网络上关于帕米尔系列的讨论?“看来你找到了适合你的路”,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我一下。这条路,是我在失去她们之后,被迫选择的路。这份所谓的“成功”,是用家庭的破碎和与女儿的分离换来的。
我关掉平板,走到院子里。喀什的夜空,星星稀疏,远不如女儿画中的璀璨。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我靠在土墙上,点了一支烟(破产后戒掉的坏习惯,在压力最大时又偶尔复吸),尼古丁的气息并不能缓解胸口的憋闷。
来到喀什这么久,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古丽之家”的生存和建设中。我用忙碌麻痹自己,用一点一滴的成就感和买买提大叔、阿娜尔古丽之间的战友情谊,来填补内心的巨大空洞。我很少让自己去回想过去,尤其是关于林薇和萌萌的一切,那太痛了。
但林薇的这封邮件,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那扇我一直紧锁的门。往事如泄闸的洪水,汹涌而至。我想起萌萌刚出生时,我抱着那个柔软的小生命,发誓要给她最好的生活;想起我们一家三口曾经有过的温馨时光;也想起后来,我如何被所谓的“事业”和“成功”蒙蔽了双眼,变得浮躁、功利,忽略了家庭,最终导致了无法挽回的裂痕。
“找到了适合你的路”?我真的找到了吗?在喀什古城深处,守着一位老人和一座土窑,过着清贫却充实的生活,这就是我的归宿吗?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破产,没有失去一切,我还会走上这条路吗?这份平静和充实,是不是只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妥协?
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我甚至开始想,如果我现在回去,用“古丽之家”积累的名声和可能赚到的一些钱,是不是能挽回一些什么?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自己掐灭了。我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像摔碎的陶器,即使用金缮修复,裂痕也永远在那里。我和林薇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地理的距离,更是无法弥合的情感创伤。
“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阿娜尔古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大概是看我屋里亮着灯却没人,找了出来。
我赶紧掐灭烟头,试图掩饰情绪:“没什么,透透气。”
她走到我身边,借着月光看了看我的脸,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我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有时候,安静下来,反而会听见心里最大的声音。”
她总是这么敏锐。我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掩饰。我把林薇来信的事,以及我那些混乱的思绪,大概跟她说了。在这个遥远的异乡,阿娜尔古丽是唯一可能理解我这份复杂心境的人。
她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指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问了我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陆航,你看那颗星,它亮吗?”
我点点头。
“但它可能离我们有几百万光年。它发出的光,走了那么久,才被我们看见。我们看到的是它的过去,不是它的现在。”她转过头,看着我,目光清澈而平静,“人也一样。你前妻看到的‘报道’,是你过去的努力结出的果。但她看不到你现在脚下的路,也感受不到你此刻心里的挣扎。”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说,你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退而求其次的妥协?我不这么看。我觉得,人生不是一条只能往前冲的直线,而是一片旷野。破产也好,失去家庭也好,像是把你从原来那条拥挤的、你不喜欢的路上,猛地推到了这片旷野里。一开始你当然会慌,会怕,会觉得一无所有。但你看,你在这片旷野里,遇到了大叔,遇到了我,找到了你真正喜欢做、也擅长做的事情。你用自己的双手和真心,重新建起了一个值得守护的地方。这怎么能叫妥协呢?这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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