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着书架,双手抱臂,姿态看似放松,那双凤眸却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入她的心底。
“去吧。”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苏清月的心上。
她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陆停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而扭曲的笑意,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藏匿密信的衣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平静:
“去吧,去告诉你的旧主。”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让我看看,你的选择。”
轰——!
苏清月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让她去?他明知道她要去传递情报,明知道这会对他造成巨大的威胁,他却让她去?他只是想看看,在弟弟的性命与他的安危之间,她会如何抉择?
这是何等冷酷的试探!何等残忍的信任考验!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阻止,只有一片荒芜的、等待审判的平静。
一瞬间,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挣扎,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想起了他高烧时紧攥着她的手,喃喃呼唤“母妃”的脆弱;想起了雨夜共骑时,他护在她身前,后背传来的温热;想起了他谈及复国时眼中那不容错辨的野心与沉重;想起了他一次次若有若无的维护,哪怕那维护带着利用和算计……
还有那句,“这陆府,还没人能动我护着的人。”
是真的吗?她可以……赌一次吗?赌这个心思深沉、手段狠厉的男人,或许……真的会护住她,甚至,会帮她救出阿卯?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微弱,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背叛拓跋烈,阿卯可能会死。
背叛陆停云,她一定会死,而且可能死得毫无价值。
但如果……如果陆停云赢了?如果他真的有办法应对拓跋烈,甚至……反制他?
巨大的风险伴随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激烈碰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书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苏清月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口。她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能感觉到陆停云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背上,如芒在背,冰冷而专注。
她的手搭上了门闩,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只要拉开这扇门,走出去,将密信交给那个仆妇,她或许能暂时保住阿卯的性命,但也将彻底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与陆停云对立的路。
她的指尖用力,门闩发出细微的声响。
就在门即将被拉开一条缝隙的瞬间,她猛地停下了动作。
脑海中闪过陆停云那双等待审判的眼睛,闪过他昨夜离开时那句意味不明的话,闪过他所有看似无情却偶尔流露的复杂……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她毅然转身,重新走回书房中央。
在陆停云深沉难辨的目光注视下,她伸手入怀,取出了那卷誊抄的密信。她没有走向他,而是径直走到窗边的烛台前。
烛火跳跃,映照着她决绝而苍白的脸。
她将绢帛凑近火焰。
橘红色的火苗瞬间蹿起,贪婪地吞噬着单薄的绢帛,吞噬着上面那些可能带来腥风血雨的黑色字迹。火光在她瞳孔中跳跃,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疯狂。
她看着那卷绢帛在火焰中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直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才缓缓抬起头,迎上陆停云那双骤然变得幽深、翻涌着难以言喻情绪的眼眸。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停云,这次,我赌你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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