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帛化作的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入书房沉闷的空气里,带着一股焦糊的、近乎不祥的气息。烛火因为方才的灼烧,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映得两人脸上光影明灭,恍若隔世。
苏清月维持着抬手焚烧的姿势,指尖还残留着火焰带来的微烫触感。她看着陆停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在那里面,她预想中的狂怒没有出现,预料中的冰冷质问也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像是冻结的湖面下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涌出了惊讶,审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如释重负,以及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暗流。
他没有动,依旧倚着书架,仿佛一尊骤然被施了定身法的玉雕。只有那微微收缩的瞳孔,泄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书房内死寂无声。方才那场无声的审判,那悬崖边缘的挣扎,那焚尽退路的决绝,耗尽了苏清月所有的力气。此刻,脱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腿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只能勉强用手撑住身旁的桌案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是赞许?是更深的试探?还是他雷霆手段的开始?她赌了,押上了阿卯的性命,押上了自己的全部,但赌桌对面的庄家,心思却比海更深。
时间在沉默中粘稠地流淌。
终于,陆停云动了。他缓缓直起身,离开倚靠的书架,步伐沉稳地朝她走来。玄色的劲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在昏黄的烛光下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苏清月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像一只面对未知危险的小兽。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站定,目光垂落,先是扫过地上那撮尚且温热的灰烬,然后,缓缓上移,落在她苍白如纸、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后奇异平静的脸上。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掠过她微微颤抖的羽睫,最终,定格在她那双清亮却难掩疲惫与恐惧的眸子里。
他伸出手,不是朝向她的脖颈,也不是为了给她一记耳光,而是摊开了掌心,向上。那只手,骨节分明,包裹着细布的地方还渗着淡淡的血痕,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邀请的姿态。
“给我。”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清月一怔,不明所以。
陆停云的指尖微微动了动,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她方才取出绢帛的衣袋位置:“拓跋烈给你的乌鸦令。”
苏清月心脏猛地一缩。他连这个都知道!她不再犹豫,颤抖着手,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那枚冰冷坚硬的玄铁乌鸦令,放在了陆停云的掌心。
那枚代表着北朝细作身份、象征着控制和威胁的令牌,躺在他宽大的掌心里,显得格外渺小和讽刺。
陆停云合拢手指,将那枚令牌紧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苏清月却仿佛能感受到那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那是对拓跋烈赤裸裸挑衅的愤怒,是对她最终选择的某种确认,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尘埃落定般的松懈。
“他用什么威胁你?”他问,目光依旧锁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苏清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荒芜的坦白:“阿卯。他说……若我不从,或情报有误,阿卯性命不保。”
她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是她最大的软肋,最深的恐惧,此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个危险的男人面前。
陆停云沉默着,只是看着她,那目光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灵魂,验证她话语里的每一个字。
良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是一缕烟,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王崇遇刺是真,但细作留下的线索,是假的。”他忽然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那种带着算计的冷静,“那是我故意放出去的饵,本想钓拓跋烈身边更核心的人,没想到……”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他倒是舍得,直接用上了你这步棋,还是直指要害。”
苏清月恍然。原来如此!他早就布好了局,等着拓跋烈上钩。而自己,差一点就成了毁掉他布局、甚至可能将他置于死地的那枚棋子!一阵后怕袭来,让她遍体生寒。
“那……阿卯……”她急切地望向他,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赌他赢,最重要的筹码,就是弟弟的安危。
陆停云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恐惧和希冀,眼神微动。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回书案后,拉开一个极其隐蔽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并未打开,只是将其放在桌面上,用指尖压住。
“这里面,是过去半年里,我们查到的、所有与‘阿卯’这个名字、年龄、特征相近的流落孩童的记录,以及几个可能性较大的方向。”他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原本,打算等确认一二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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