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那句“只为我吗?”的问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秋日的寒意便愈发浓重起来。连绵的阴雨取代了皎洁的月华,建康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灰蒙之中。
苏清月肩胛的伤疤在潮湿天气里隐隐发痒,如同她此刻的心境,表面看似平静,内里却躁动不安。那夜月下独舞后,陆停云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利用,也不是那莫名的醋意,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奇异痛楚的专注,让她不敢深究,却又无法忽视。
他依旧忙碌,停云居时常彻夜亮着灯,空气中偶尔会飘来他与幕僚低议的零星碎语,涉及西境兵备、朝堂动向,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北朝内部派系倾轧的隐秘。苏清月知道,他与拓跋烈,或者说与北朝势力的博弈,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激烈地进行着。而她,因着那场“投诚”的戏码,暂时被排除在了风暴的中心,得以在惊鸿阁这方寸之地,获得片刻喘息。
但这喘息,并未带来丝毫轻松。阿卯的线索依旧渺茫,那牛皮纸信封里的信息,她反复看了无数遍,几个可能的方向都如同大海捞针,希望微茫。而陆停云高烧时那声“哥哥”的呓语,更像一根无形的刺,时刻扎在她的心头,让她在面对他时,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与……恐慌。
她害怕那个可能存在的、荒诞的真相。
这日午后,秋雨暂歇,天空依旧是沉郁的铅灰色。苏清月正对着一局残棋发呆,陆停云却突然来了惊鸿阁。
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肩宽腰窄,步履间已看不出多少伤后的滞涩,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像是刚结束一场耗费心神的较量。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走进来,身上带着室外清冷的湿气。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随意坐下,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棋盘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
苏清月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世子。”
陆停云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略显陈旧、却保存完好的靛蓝色粗布小荷包,放在了棋桌上。那荷包针脚细密,上面用彩线绣着一只歪歪扭扭、却活灵活现的小兔子,颜色已经有些褪了,边缘也有磨损,一看便知是孩童的旧物。
苏清月的目光,在触碰到那个荷包的瞬间,骤然凝固。
她的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刻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麻痹的冰冷与……难以置信的震动。
这个荷包……
她认得!
那是阿卯小时候,她亲手给他绣的!因为他生肖属兔,性子又怯懦得像只小兔子,她便绣了这个给他,希望他能勇敢些。阿卯宝贝得什么似的,日夜带在身边,直到……直到他失踪那天!
怎么会……怎么会在陆停云手里?!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陆停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狂喜,以及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控制地碰向那个荷包,却又像怕碰碎一个幻梦般,猛地缩了回来。
“这……这是……”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不成调。
陆停云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眸色深不见底。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个荷包往她面前又推了推。
“看看里面的东西。”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清月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颤抖着手,拿起那个轻飘飘的荷包。荷包的抽绳已经有些磨损,她费了些力气才解开。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孩童玩物,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略微发黄的纸条。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张纸条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行简短的字迹,墨色已旧,写的是一个地址——
“泾州,平宁县,杏林巷,第三户。”
泾州!平宁县!
苏清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泾州位于南朝与北朝交界,多年来战乱频仍,流民四起!阿卯……阿卯竟然可能流落到了那里?!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一阵发黑,腿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她猛地伸出手,抓住了陆停云的衣袖,力道大得指节泛白,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与恐慌:
“真的?!这……这真的是阿卯的线索?!你真的找到他了?!”
陆停云垂眸,看着她死死攥住自己衣袖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几乎要掐入他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此刻情绪的剧烈震荡,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骤然看到曙光时的崩溃与狂喜。
他没有挣脱,任由她抓着。他的目光从她泛白的手指,缓缓上移,落在她泪水盈眶、写满急切与祈求的脸上。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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