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潮湿的暮色仿佛能渗入骨髓。
那自称“清虚”的道长(实则为在江南假死遁走、与倭奴及马郑两家皆有勾连的清风观玉虚道长)离开张谏之简陋的官署后,并未像寻常云游道士般寻一处道观挂单,也未立刻远遁。
他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岭南崎岖的山路与杂乱的小巷间,身影与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不多时便消失在一处看似废弃的土庙后墙根。
土庙内蛛网遍布,神像残破,散发着浓重的霉味。玉虚道长却熟门熟路地转到后殿一尊倾倒的香炉后,摸索片刻,竟从一块活动的砖石下,取出一个防水的油布小包。
里面是笔墨和特制的、遇水不化的薄纸。
他盘膝坐在积满灰尘的蒲团上,就着从破窗漏入的最后一点天光,提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寥寥数字。字迹潦草却刚硬,与他在张谏之面前表现出的“仙风道骨”截然不同。
写完,他小心地将纸条卷起,塞入一个细小的竹筒,用蜡封好。然后,他走到土庙外一处看似寻常的榕树下,对着树干上一个不起眼的树瘤,有节奏地轻叩了几下。
片刻,一个衣衫褴褛、如同寻常岭南贫苦山民的中年汉子,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钻出,接过竹筒,对着玉虚道长微微一点头,转身便消失在愈发浓重的夜色山林之中。
整个过程,两人没有一句交谈。
数日后,神都,“云来居”客栈,天字号上房。
窗户依旧紧闭,帘幕低垂。冯先生正对着面前一张绘制粗略的岭南山川地理图凝神思索,指尖在上面几处标记了冯家势力范围和潜在“通道”的位置缓缓移动。
岭南的局势,随着秦赢江南清洗的余波和朝廷对冯家若有若无的压制,变得微妙而紧张。他需要为家族(或者说,背后更庞大的岭南利益集团)寻找新的出路和搅动时局的机会。
笃笃,极其轻微的敲门声响起,三长两短,是他与心腹约定的暗号。
“进来。”
冯先生头也未抬。
门被无声推开,紫袍老者闪身而入,迅速关好门,脸上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疲惫,更多的却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凝重。他走到冯先生身边,从怀中取出那个密封的小竹筒,双手奉上:“少主,岭南来的,玉虚道长急信。”
冯先生这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接过竹筒,捏碎蜡封,倒出里面卷着的纸条,展开。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笔迹确是玉虚道长无疑:
“此子,难以被驯服。”
“难以被驯服?”
冯先生低声念出这六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讥诮的弧度。
他并不意外。张谏之其人,他虽未亲自接触,但根据之前搜集的情报,此人性情刚直,心怀旧怨(赵恒之死),又曾受狄仁杰看重,并非轻易可以收买或恐吓之辈。
玉虚道长亲自出马试探,得到这个结果,也算印证了他的判断。
他随手将纸条凑近桌角的烛火。火苗舔舐上来,迅速将纸条化为灰烬,只留下一缕极淡的焦糊味。
“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
冯先生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狠辣,“那就没必要留着做隐患,甚至……可以让他变成刺向别人的一把刀。”
紫袍老者心中一凛:“少主的意思是……”
“把他好友赵恒是怎么死的,‘线索’捅给他。”
冯先生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不是一直在查吗?不是心中耿耿于怀吗?那就让他知道。
知道得越‘清楚’越好。
最好能让他认定,赵恒之死,与神都某些位高权重之人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就与那位‘陛下之刀’秦赢,或者他背后的女帝有关。”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得,做得巧妙些。像是无意间泄露的旧档,或是某个‘良心未泯’的知情者临终吐露。要让他自己‘发现’,自己‘推断’。这样,仇恨的种子才会在他心里扎得更深。”
紫袍老者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少主,此举……恐怕有些不妥。”
“哦?有何不妥?”
冯先生抬眼看他。
“那赵恒的死……当年确实离奇,秦赢奉命查办北境边军走私及内部‘鼹鼠’时,也曾介入,但最后似乎不了了之,只揪出了几个替罪羊。”
紫袍老者斟酌着词句,
“虽然当年我们的人确实在北境边军有些布置,也清除过一些碍事者,但这赵恒……究竟是不是我们手下的人动的手,目前并无确凿证据。
万一……万一真是我们的人做的,如今再把这事翻出来,捅给张谏之,岂不是引火烧身?他若顺着‘线索’查到我们头上……”
冯先生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紫袍老者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们行事,向来是借力打力,隐藏在幕后。
若是自己屁股不干净,却去揭别人的疮疤,确实风险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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