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炽烈一些。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一团团滚烫的火,黏在人身上,甩都甩不掉。知了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一声接一声,像是在为这个漫长而焦灼的等待倒计时。
徐慎坐在自家土坯房的门槛上,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根草茎。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阳光透过稀疏的槐树叶,在他年轻而略显消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映不亮他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言说的忐忑。
这里是青山坳,一个藏在连绵群山褶皱里的小山村。闭塞,贫穷,却也有着泥土般质朴的气息。徐慎是这个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苗子。他自小聪慧,读书刻苦,成绩在镇上的中学里总是名列前茅。村里人都说,徐家这孩子,将来是要跳出农门,吃商品粮的。
只是,徐慎的身世,在这青山坳里,也算是个让人唏嘘的话题。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双双离世,留下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是他的叔叔徐双贵和婶婶王桂兰,看他可怜,又膝下无子,便把他收养了过来,视如己出。
叔叔婶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最大的指望,就是这个收养来的侄子能考上大学,走出这穷山沟,过上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为了供徐慎读书,叔叔婶婶省吃俭用,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家里的鸡蛋,永远是煮给他补充营养;煤油灯总是让他用到最晚,直到他放下书本。
高考那几天,是青山坳里少有的“大事”。叔叔特意杀了家里养了很久的老母鸡,婶婶则一遍遍地叮嘱他别紧张。徐慎自己也觉得,凭着平时的成绩,考上个大学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勾勒出了大学生活的模样,那是他摆脱面朝黄土命运的唯一希望,也是他对叔叔婶婶养育之恩的最好报答。
等待通知书的日子,像熬一锅粘稠的粥,缓慢而煎熬。村里已经有几个孩子陆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有的去了省城,有的去了地区师范,每一次消息传来,都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青山坳里激起一圈圈羡慕的涟漪。
徐慎的心,也随着这些消息起起落落。他每天都要去村口的代销店门口晃悠几次,看看那个骑自行车的邮递员有没有来,有没有属于他的那封带着油墨香的信件。
今天,邮递员来了。
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铃”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徐慎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看到邮递员停在代销店门口,从绿色的邮包里掏出几封信。村里几个等信的人立刻围了上去。
徐慎没有立刻上前,他有些紧张,手心甚至沁出了汗。他看到婶婶王桂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不远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朝着他这边望过来。叔叔徐双贵则蹲在墙根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但握着烟杆的手,却紧了紧。
“徐慎!”邮递员突然扬了扬手里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你的信!”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徐慎耳边炸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周围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攀比。
他接过信封,手指有些颤抖。信封不厚,甚至可以说很薄。他记得听老师说过,录取通知书一般都比较厚,里面会有很多材料。一个不好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信封上的寄件地址,是省招生办公室。
徐慎没有立刻拆开,他拿着信封,转身往家走。脚步像是灌了铅,异常沉重。
“慎娃,考上了吧?是哪个大学?”身后传来邻居大婶热情的询问。
“是啊,快拆开看看!”
婶婶王桂兰也快步跟了上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慎娃,快拆开让娘看看……”
徐慎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婶婶灼热的目光,也能感觉到叔叔放下旱烟杆站起来的动作。
回到家里那间狭小的堂屋,光线有些昏暗。徐慎背对着叔叔婶婶,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
不是大红的录取通知书,而是一张印着黑色铅字的……落榜通知。
“经审核,你未被任何高等院校录取……”
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像一把把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徐慎的眼里,刺进他的心里。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耳边的蝉鸣、婶婶的声音、甚至自己的心跳,都瞬间消失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明明觉得自己发挥得不错,那些题目,他都有把握……
“慎娃?咋了?考上哪个大学了?”婶婶王桂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探过头来。
当她看到徐慎手里那张薄薄的、印着“落榜”字样的通知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被突然冻住的湖面。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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