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死寂,比十一月的寒风更刺骨。
林远山还趴在那片冰冷的黄土地上。八百米外的移动靶,如同一个无法战胜的魔咒,将他所有的骄傲、自信和十年的“本能”碾得粉碎。
他失败了。
当着三十个兵王的面,三发尽墨,一败涂地。
他不是败给了那个靶子,他是败给了陈光口中的“4.8米”——那个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感知的“科学”。
“都起来。”
陈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没有去看林远山,而是转身面向所有人。
“今天的考核,结果很清楚。”
“十个人,五百米固定靶,总计三十发子弹,命中四发。”
“一个人,”他朝林远山的方向偏了一下头,“五百米固定靶,三发三中。八百米移动靶,三发零中。”
“总计,三十六发子弹,我们只命中了七个木头桩子。”陈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得像手术刀,“命中率,不足两成。”
他走到林远山面前,蹲下。林远山依旧趴着,像一头被铁夹夹断了腿的狼,拒绝抬头。
“你,”陈光的声音很低,“你今天,浪费了三发7.92毫米毛瑟尖头弹。”
林远山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屈辱和不甘:“我……”
“你是在心疼你的面子?”陈光仿佛看穿了他,“我是在心疼我的子弹。”
“你以为你浪费的是什么?”
陈光站起身,转向所有人:“都跟我来!今天的第二课,不在校场。在课堂!”
他转身,径直走向了那座地主庄园的主厅。
三十个神枪手,包括林远山,都默默地跟了进去。林远山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每一步,那条伤腿都在抗议,但更疼的,是他的自尊。
主厅里阴冷、昏暗,所有的家具都被搬空了,只在正中央立了一块黑板。
陈光站在黑板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啪。”
第一颗,是暗黄色的、圆头的、工艺粗糙的子弹。
“汉阳造,7.92毫米圆头弹。”
“啪。”
第二颗,是黄澄澄的、修长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子弹。
“毛瑟,7.92毫米尖头弹。”陈光看了一眼林远山,“你的子弹。”
“现在,我来告诉你们,你们每天捧在手里的‘家伙’,到底值多少钱。”
“汉阳造,”他拿起那颗圆头弹,“太原兵工厂、巩县兵工厂,都能造。日本人占领太原之前,我们一个月,能造出大概……两百万发。勉强够前线打一场中等规模的阻击战。”
“但是现在,”陈光的声音冷了下来,“太原丢了。巩县也快了。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迁到后方的小作坊,还有……我们自己。”
他走到黑板前,写下了一个数字。
“200。”
“这是我们晋察冀军分区,上个月,所有兵工作坊加在一起,用复装弹壳、用土法冶炼的铜、用从敌人那里缴获的底火……造出来的,合格的步枪子弹的总数。”
“两百发。”
整个主厅,死一般地寂静。
三十个老兵,呼吸都停滞了。
两百发?!
“这还不够赵铁柱那个游击队,打一次伏击。”林远山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够?”陈光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冷笑一声,“老魏那个连,上个月领到的弹药配额,是十五发。平均每个人,分不到半颗子弹。”
“你们以为子弹是怎么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后方送来的?”
“我告诉你们,”陈光走到一个老兵面前,指着他腰间的弹药盒,“你打出去的每一颗子弹,都是另一个战士,在打扫战场时,冒着鬼子的冷枪,从死人堆里,把弹壳一个一个……捡回来的!”
“我们没有铜!我们只能用他们捡回来的弹壳,重新灌装火药!捡不回来,我们就没有下一发子弹!”
“一颗子弹的成本是多少?”陈光自问自答,“不是钱,不是粮食。是一条命!是另一个战士,为了捡回你这个弹壳,而被打死的命!”
林远山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困难。
他想起了自己那几次猎杀。他打完就走,他从未想过……要去捡回弹壳。
“而你。”
陈光的目光,锁定了林远山。
他走回桌边,拿起了那颗黄澄澄的毛瑟尖头弹。
“这东西,我们造得出来吗?”
“我们造不出来。”
“它的工艺、它的精度、它的火药配比……我们连仿造都做不到。这是纯粹的德国进口货,要么是战争爆发前用金条换的,要么……是我们从中央军那里缴获的。”
“你,”陈光走到林远山面前,“你告诉我,这颗子弹,值多少条命?”
林远山嘴唇发干,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培养一个普通的步兵,我们希望他,能用一条命,换掉三个鬼子。我们就赚了。”
“而培养一个狙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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