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芝士……” 希晓夫犹豫着咬了一口,浓郁的奶香混着坚果味在舌尖炸开,“比维也纳面包房的黄油香一百倍。”
赵天鹰用面包蘸着橄榄油,咧嘴笑道:“尝尝这托斯卡纳白豆汤,我敢打赌,你在维也纳蹲三天画室也闻不到这味儿。” 他故意把面包掰成飞机形状,逗得侍应生忍俊不禁。
纪沧海切开烤羊排,肉汁混着迷迭香的香气升腾:“希晓夫,你画里的圣斯蒂芬大教堂,塔尖阴影用了普鲁士蓝?” 他忽然指向远处起伏的丘陵,“试试用赭石打底,再混点群青,晨光里的石头会像浸过蜂蜜。”
希晓夫的眼睛亮起来,忘记了刀叉:“纪先生也懂绘画?您看这天空 ——” 他突然从帆布包掏出速写本,翻到画满色块的那页,“我总觉得蓝色里该加点铅灰,可老师说那是‘堕落的色调’。”
纪沧海放下刀叉,凝视着希晓夫,摘下餐巾擦了擦手扔到一旁,缓缓说道:“老师,呵呵,我刚接触油画时,我的老师说,你的素描功底那么好,应该学习安格尔,然后粗暴的刮掉了我调色盘上的颜色,只留下土黄、土红、橄榄绿、普兰等几个颜色,告诉我酱油调多么的适合我,天真无邪的我学了一年,他拍拍屁股走人了。”
赵天鹰把面包蹂躏的不成样子后,才不舍的塞入嘴中,灌了一口红酒嘟嘟囔囔道:“那也不错吧!新古典主义的画都很唯美啊。”
纪沧海无语的看向赵天鹰:“颜色从无对错,关键看如何让光透过颜料说话,但是每个人对光的理解和感受都不同。就拿视锥细胞敏感度来说,女性的敏感度远高于男性,男性需要更长的波长才能看到与女性相同的颜色。”
“那有名气的画家也没见几个女性啊。”赵天鹰反怼道。
“呵呵。”纪沧海抬头45度角藐视的看着赵天鹰,“女权运动才几年啊,是什么错觉让你认为女性有出去学习画画机会的。”
“那……”赵天鹰的反驳被强制打断。
“吃你的苹果吧,咱不理他,继续说,授业之人强行将自己的认知添加给学生,不懂得因材施教,那就是在毁人不倦。” 他忽然指着餐桌上的玻璃瓶,里面插着的矢车菊在阳光里半透明,“就拿这花来说,阴影里藏着朱红、大红、紫罗兰、青莲、普兰、群青、钴蓝……再加上木桌给他的褐色、赭石……每个人感受到的都不同,配出的颜色也不同,如何调配才能让花活过来,没有固定的答案。”
赵天鹰突然用刀叉敲响餐盘,惊飞了停在面包篮上的蝴蝶:“你们聊艺术,我聊吃!” 他夹起一块烤西葫芦,“知道这菜叫什么吗?‘阳光切片’,我给起的名儿!”
希晓夫忍不住笑了,这是他抵达庄园后第一次放松。
银制餐具在阳光下闪烁,映出他年轻的脸庞 —— 尚未被岁月刻上偏执的纹路,眼中只有对色彩的狂热与对认可的渴望。当他伸手去拿第二块芝士时,袖口露出了在维也纳冻出的冻疮。
纪沧海敲了敲桌面,指着少年生冻疮的手,“罗丹在创作《地狱之门》时手指全是这种溃烂——”他示意侍应生去找点碘酒,“但他坚持用疼痛记住黏土的湿度。痛苦是艺术家最好的调色盘,这些磨难会给你意想不到的灵感。”
“不过来我这就不用吃苦了,尝尝甜点。” 纪沧海吩咐侍应端上杏仁蜂蜜卷,“厨子在酥皮里加了橙花水,咬开时像嚼着托斯卡纳的黄昏。” 他忽然指着远处正在修建的露天剧场,“下月这里演《俄狄浦斯王》,你可以来画舞台布景,用你的蓝色让观众觉得天空真的会塌下来。”
希晓夫的手指在亚麻桌布上无意识地勾勒着线条,炭笔般的指痕在织物表面若隐若现,仿佛在将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舞台布景绘制出来,随后又是一顿,“后来呢,公爵阁下?” 他突然很想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后来?” 纪沧海将一盘新鲜无花果推到希晓夫面前,“后来更有意思了,我画素描肖像时,新来的老头在我身后站了足足三刻钟 ——” 他突然模仿起沙哑嗓音,“孩子!既然开始接受专业训练,脖子领子也得超写实的画完,画面才完整。”
赵天鹰仿佛也听得提起了兴趣,略有疑惑地问道:“好像说的没毛病啊?”
“问题在于…… 第二天又换了一个新老头,站在同样的位置。” 纪沧海轻托起水晶杯,殷红的酒液在杯壁留下蜿蜒的泪痕,似感伤他的曾经。他切换成咆哮体:“你都开始接受专业培训了,要知道虚实主次,你把脖子衣领都画得那么写实,画面没有重点了,观众看到你的画都不知道要看哪!”
“噗 ——” 赵天鹰的红酒直接喷在了波斯地毯上,他边咳嗽边大笑,“所以你最后画成什么样了?”
“记不清了,我那个时期的作品不是卖了就是被同学偷走了,依稀记得从那时开始就天天泡网吧,魔兽去了。”纪沧海斜望着天上的白云,思绪不知飘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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