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何合作法?”林潇渺问。
“简单。”李主簿脸上露出笑容,“农庄产出,可由县衙指定商行统一收购、发卖,价格嘛,自然公道。这庄子嘛……毕竟根基尚浅,管理繁琐。县尊怜你辛苦,可委派得力之人协助经营,你只需提供‘秘方’、‘技艺’,坐享分成即可。如此一来,你轻松了,农庄也有了官家背景,无人敢欺,岂不两全其美?”
说得好听,实则是想空手套白狼,吞下农庄的控制权和核心技术。
一旁的玄墨,眼神已冷了下来。
林潇渺却笑了,笑容里没有温度:“主簿美意,民女心领。只是这农庄一砖一瓦、一苗一木,皆是民女与庄户们亲手经营,如同自家孩子。‘秘方’‘技艺’不过是些土法子,离了这片地、这些人,未必好用。合作之事,牵扯甚广,恐非民女能做主。况且……”
她拿起那份扩建预算草案:“农庄正计划招募更多本县乡民,扩建作坊,预计可再解决五十户人家的温饱。此事若因‘合作’耽搁,乡民生计无着,民女实在心中难安。税赋之事,但凭衙署依法核定,民女绝无二话。至于经营,还是让我们这些‘乡野之人’,再摸索一阵吧。”
软中带硬,既拒绝了吞并,又点出了农庄对本地民生的贡献,暗含警告——你若乱来,影响了县里安定,县令脸上也无光。
李主簿脸色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油盐不进。
气氛一时僵住。
这时,账房合上一本账册,凑到李主簿耳边,低声快速说了几句。李主簿听着,脸上阴晴不定。
账房说的是:账目清晰得惊人,收支笔笔有据,用工记录详尽到每人每日,成本控制极严,利润率却不低。更关键的是,最近一笔与州府商人的交易额,远超预估。这农庄,绝不是小打小闹。
李主簿原本以为只是个走了点运气、有点秘方的村姑产业,吓唬一下,给点甜头就能拿下。现在看来,对方不仅管理有方,资金也充裕,背后说不定真有点依仗(他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站在林潇渺身后,气势不凡的玄墨)。
正沉吟间,工地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人高喊:“石板!小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段渠壁上方,一块用于压顶的厚重石板在安放时意外滑脱,正朝着下方两名低头作业的工人砸去!
事发突然,工人惊呆当场。旁边的工友惊呼,却来不及救援。
电光石火间,一道青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
玄墨不知何时已不在林潇渺身后。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出现在渠壁下,单手一托一引,那眼看就要酿成惨剧的数百斤石板,竟被他稳稳接住,随即轻巧地卸力放到一旁空地,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工地,瞬间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玄墨,仿佛看怪物。
玄墨面不改色,拍了拍手上灰尘,对吓傻的工人沉声道:“操作规章第三条,起重物料时,下方严禁站人。你二人,今日工分扣半。组长监督不力,同样扣罚。”
那两名工人这才回过神,脸色煞白,连连称是,对玄墨千恩万谢。
李主簿和他带来的人,更是看得心惊肉跳。那石板,四个壮汉抬都费力,此人竟单手接下?这是何等骇人的力气和身手?这农庄里,怎么藏着这等人物?
林潇渺适时开口,语气带着歉意:“让主簿受惊了。庄里都是粗活,偶有意外。多亏我们这位‘安全生产总监’玄墨反应快,才未出事。他这人,最重规矩,眼里揉不得沙子,让主簿见笑了。”
安全生产总监?李主簿咀嚼着这个古怪的称谓,再看玄墨那深不可测的气势和身手,心中原先的轻视和强取豪夺的念头,顿时凉了半截。这女子身边有这般人物,恐怕没那么好拿捏。
他干笑两声:“无妨,无妨。贵庄管理……颇为严整。这位壮士,好身手。”
经过这番插曲,李主簿已无心再施压。他匆匆翻了翻剩下的账册,又冠冕堂皇地说了几句“依法课税”、“鼓励营生”的场面话,便借口衙中还有公务,起身告辞。
林潇渺也不挽留,客气地将他们送到庄口。
看着李主簿一行人的马车远去,玄墨走到林潇渺身边,低声道:“他们不会死心。今日退去,一是摸不清我的底细,二是账目干净找不到茬。但吞并之心已起,必有后招。”
“我知道。”林潇渺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土,眼神清明,“今日亮出账目,展示管理,让你露一手,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农庄不是软柿子。但他们背后是县令,是本地地头蛇。明的不能来,暗地里使绊子的手段多的是——断我们原料来路,骚扰我们的商队,鼓动佃农闹事,或者在税赋上做文章……”
她转身往庄内走:“所以,我们时间更紧了。必须在一个月内,让农庄壮大到让他们不敢轻易动弹的程度。招商扩产的计划,得加快。”
“那个李主簿,走时眼神不正,尤其多看了你几眼。”玄墨语气微冷。
“无妨。”林潇渺笑了笑,“他若真敢动什么歪心思,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技术性处理’。”
她想起实验室里几种正准备小规模试制的“特殊配方”,眼神闪过一丝锐光。
然而,林潇渺没注意到的是,庄外远处山林边缘,一棵大树后,一个樵夫打扮的人影,正远远望着农庄方向。待李主簿马车消失,那人影也悄然没入林中,朝着与县城相反的方向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刚离开农庄不过二里地的马车上,李主簿撩开车帘,对骑马跟在车旁的一名心腹衙役低声吩咐:“去,查查那个叫玄墨的底细。还有,给州府‘那位’递个消息,就说……北境这边,好像有点‘特别’的发现,或许对他找的东西有帮助。”
衙役领命,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李主簿放下车帘,靠在车厢里,眯起眼睛。农庄的利润让他眼红,但那女子的镇定和那男子的身手,更让他感到一丝不寻常。或许,借州府那位大人的力,才是上策?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第一百一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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