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雷雨来得又急又猛,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饱了水的脏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小王庄上空。豆大的雨点砸在黄土路上,溅起呛人的泥腥气,很快就把路面泡成了黄汤。七岁的栓柱趴在自家堂屋的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院子里的水洼,小脸上没什么血色,细瘦的胳膊腿露在旧背心短裤外,像几根没长好的豆芽菜。
他已经这样病怏怏大半年了。镇上的大夫看了几次,说是“疳积”,开了些苦药汤子,喝下去也不见好,反而越来越没精神,白天昏睡,夜里惊醒,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浑身哆嗦。眼瞅着原本虎头虎脑的孩子瘦脱了形,眼窝深陷下去,露着怯生生的光。
雨幕里,一个披着破旧蓑衣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院子。是栓柱的奶奶,王赵氏。她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小心护在怀里,任凭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淌进她沟壑纵横的脖领。
“娘,接来了?”栓柱爹王大有从灶间探出头,脸上是混合着期待和忐忑的神情。
“接来了。”王赵氏的声音被雨声压得有些低哑,她几步跨进堂屋,将怀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八仙桌上,这才脱掉湿透的蓑衣。油布解开,里面露出的,是一面长方形的老式梳妆镜。
镜子不大,木头边框是深褐色的,雕刻着些模糊的、像是缠枝莲花又像是扭曲符咒的花纹,漆皮斑驳脱落,露出下面发黑的木头底色。镜面倒是异常光洁,只是颜色有些古怪,不是通常水银镜那种清晰的银亮,而是泛着一种淡淡的、陈年象牙般的黄晕,映出的人影也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雾,轮廓柔和得有些失真。
“这……真能行?”王大有凑近了看,伸手想摸镜框,又被王赵氏一巴掌拍开。
“别乱碰!刘阿婆说了,这是‘老镜’,有灵性的。”王赵氏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有些异样,“刘阿婆年轻时跟过南边的师傅,懂这个。她说咱栓柱这不是实病,是‘影弱’,被山里的阴气冲了,魂儿不稳。得用这‘替身镜’,把孩子的病气、晦气,‘过’到镜子里去。”
“过到镜子里?怎么过?”栓柱娘李氏也围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搅猪食的瓢。
王赵氏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样东西:一小撮灰白色的、像是香灰的粉末;一根拴着红线的针;还有一把小巧的、刃口雪亮的银剪刀。
“刘阿婆交代了,得在阴雨天,阳气弱的时候做。”王赵氏看看门外依旧滂沱的雨,“法子不难,但心要诚,手要稳。先用这‘净灰’在孩子影子轮廓上撒一圈,隔开阳世。再用红线针,在孩子影子的‘心口’位置轻轻扎一下,算是取一滴‘影血’。最后,趁着孩子睡沉,把这镜子,镜面朝下,正正地扣在他自己的影子上。扣够七天,每天子时添一次净灰。七天之后,孩子的‘病影’就被镜子‘吞’了,人自然就好了。”
她说得玄乎,王大有和李氏听得将信将疑。但看着炕上儿子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再想到镇上的药石罔效,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那……试试?”王大有看向媳妇。李氏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当下,王赵氏就行动起来。她让王大有把睡着的栓柱抱到堂屋地上铺着的草席上。孩子睡得很沉,对挪动毫无反应。堂屋门窗紧闭,只点了一盏小油灯,光线昏黄摇曳。栓柱瘦小的身体在灯下投出一个淡薄的、几乎看不清细节的影子。
王赵氏神情肃穆,先净了手,然后捻起那撮“净灰”,沿着地上栓柱影子的外缘,极其小心地撒了一圈。灰白色的粉末在泥地上形成一个不甚规则的椭圆,将影子圈在里面。接着,她拿起穿好红线的针,眯着眼,对着影子胸膛的大致位置,虚虚地刺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她捧起那面老镜子。
镜子入手沉甸甸的,边框冰凉。王赵氏深吸一口气,将镜面缓缓翻转,对准地上被灰圈包围的、淡薄的孩童影子,稳稳地扣了下去。
镜框边缘压在灰圈上,严丝合缝。
就在镜子扣实的那一瞬间,王赵氏似乎感觉手里的镜子轻微地“震”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油灯的火苗也猛地一跳,拉长了,又缩回去。
堂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屋外哗哗的雨声。
王赵氏松了口气,擦擦额角的汗:“成了。这七天,镜子不能动,灰圈不能破。每天子时,我来添灰。”
头两天,似乎没什么变化。栓柱依旧昏睡,偶尔醒来,眼神呆滞,喂点米汤又睡过去。王大有和李氏心里打鼓,但看到王赵氏每天夜里子时准时起来,冒着雨后的寒气,蹑手蹑脚去堂屋,小心翼翼地拨开镜子边缘一点,添上新的净灰,又原样扣好,那份郑重其事的样子,又让他们不敢多问。
第三天夜里,王大有起来小解,路过堂屋门口,鬼使神差地往里瞥了一眼。
堂屋没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一点惨淡的月光。那面扣在地上的镜子,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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