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一道前所未有的诏令自政事堂发出,如惊雷般在京城炸响——太庙,那座象征着李氏王朝数百年神圣统治的禁地,将对所有百姓开放一日。
消息传开,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从贩夫走卒到文人墨客,无数人怀着敬畏、好奇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叛逆,涌向那片曾经连遥望一眼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朱墙之内。
沉重的宫门在万众瞩目下缓缓开启,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一个衰朽王朝最后的呻吟。
人们屏住呼吸,鱼贯而入,准备迎接那想象中金碧辉煌、神威赫赫的景象。
然而,映入眼帘的,并非雕梁画栋,而是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厚尘埃。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木屑与潮湿的霉味,光线透过破损的窗棂,照亮了空中飞舞的灰尘。
正殿之上,本应被精心供奉的李氏列祖列宗牌位,竟有数块歪斜倒塌,狼狈地躺在地上,蒙尘的字迹模糊不清。
巨大的铜制香炉早已不见光泽,覆满了铜绿与铁锈,冰冷得像一块被遗弃的墓碑。
墙壁上悬挂的祖先画像,更是被老鼠啃噬得残破不全,画中帝王威严的龙袍上,赫然留着几个不规则的破洞,显得滑稽又悲凉。
这哪里是神圣的殿堂,分明是一座被遗忘了的巨大坟墓。
人群死寂,想象与现实的剧烈冲击让每一个人都失了声。
他们曾经跪拜的方向,他们曾以为庇佑着这片土地的神明居所,竟是这般破败不堪。
一种被欺骗了数百年的荒谬感,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被柳如是提前安排好的七八岁孩童,捡起一块木炭,用稚嫩的笔迹在积满灰尘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行字:“这就是你们拜了几百年的神?”
字迹歪歪扭扭,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沉默,长久的沉默。
终于,人群中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农,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倒塌的牌位,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嘶吼:“神?什么狗屁神!他们吃着我们的供奉,住着我们的血汗,最后却护不住这江山!我们才是活着的祖宗!是我们自己的手,才养活了自己!”
“我们才是活着的祖宗!”
这一声呐喊,如同点燃了干草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压抑了数百年的怨气、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亲眼见证神话破灭后的清醒,汇成一股洪流。
“我们才是祖宗!”“拜他们,不如拜我们自己!”的吼声此起彼伏,响彻太庙上空,震得那腐朽的梁柱仿佛都在簌簌发抖。
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而新的信仰,正在废墟之上,由民众自己亲手建立。
政事堂内,林昭静静地听着密探的回报,神色平静。
摧毁旧神,是建立新世的第一步。
苏晚晴适时呈上一份卷宗,封面上写着《关于前朝太子李承宇处置意见书》。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李承宇乃前朝正统,杀之,恐激起旧部死忠反抗,留下千古骂名;辱之,有损新朝气度,显得刻薄寡恩;囚之,亦是留下一个隐患。臣建议,不杀、不辱、不限其自由,但需将其迁出京城,安置于北方边境一处荒废驿站,赐予薄产,令其自食其力,终身不得返回中原。”
这是一个稳妥到近乎宽仁的处置。
林昭翻看着卷宗,指尖在“不辱”二字上轻轻敲击,沉吟片刻,他抬起眼,补充了一条:“再加一条。每月初一,由驿站所在的当地县令,代他向治下百姓叩首一次,代行‘谢罪礼’,以谢李氏数百年统治下,百姓所受之苦。”
苏晚晴微微一怔,随即她瞬间明白了林昭的用意,声音都不禁带上了一丝颤抖:“让他活着,亲眼看着一个没有李家的煌煌新世冉冉升起,看着他曾经的子民将他彻底遗忘,甚至将他的‘谢罪’当成每月一次的笑谈……这比杀了他,痛苦千万倍。”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数日后,北城门外,韩烈亲自押送李承宇离京。
这位前朝太子依旧披着一袭雪白的鹤氅,手执一柄温润的玉如意,竭力维持着超然物外的风度。
几位忠心耿耿的旧仆前来送行,跪地痛哭。
李承宇却淡然一笑,对他们说:“无需如此。我此去,不过是暂避风头,静待时机。天道轮回,三年之后,自有天意助我归来。”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仿佛这只是一场短暂的流放。
话音未落,城楼之上,战鼓声忽然“咚”的一声,如巨人心跳,骤然响起。
李承宇愕然抬头,只见林昭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出现在高高的城墙之上。
他的声音借由扩音法阵,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门内外:“诸位乡亲!前朝太子李承宇,感念黎民之苦,自愿放弃尊荣,归耕于野,此乃高义之举!为表彰其德,自今日起,其每月俸禄照发,分文不少!”
此言一出,送行的旧仆和围观的百姓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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