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充满禅意的话,刘知远或许还未完全参透,但答案却自己找上了门。
又过了数日,一个面容憔悴的青年,独自来到黎明书院,跪在了林昭面前,承认石碑是他毁的。
他叫王生,曾是玄冥会最外围的信徒。
他的父亲重病,他散尽家财为父求医,却被当地的玄冥会巫师欺骗,说其父是中了邪祟,需日夜祷告,饮用符水。
结果,他眼睁睁看着父亲在痛苦的祷告中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撒手人寰。
悲愤之下,他一把火烧了玄冥会的据点,逃到了桃花村。
当他看到那块“破除迷信”的石碑时,积压在心中的恨意彻底爆发。
“那块碑,和那些神像有什么区别?”青年双目赤红,嘶吼道,“你们推倒了庙里的神,又立起了一块自己的‘神’!你们告诉我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不信你们的,就是愚昧,就是余孽!我爹信了神像,死了!可如果他当初不信医生,只信这块碑,难道就能活吗?我想让它倒下,就像当年它推倒神像一样!我想让所有人都看看,任何不容置疑的东西,都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哑口无言。
林小翠的脸上血色尽褪,她终于明白了林昭那句话的深意。
他们用力过猛了,在推倒一个旧的教条时,不知不觉中,自己正在变成新的教条。
所有人都以为林昭会严惩这个青年,至少要让他公开认罪。
然而,林昭只是将他扶起,对他说:“你的课,讲得很好。明日,书院开一堂公开课,就由你来讲,题目是——《我为何恨信仰》。”
第二天,书院的讲堂挤满了人。
有当年被打压,如今扬眉吐气的儒生;有曾亲手烧毁过“四书五经”的狂热少年;更多的是普通的村民。
王生站在讲台上,用颤抖却清晰的声音,讲述了他父亲的悲剧,讲述了他从盲信到憎恨的全过程。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只有血淋淋的真实。
讲到最后,他泪流满面:“我恨的不是神佛,也不是石碑,我恨的是那种不让你问‘为什么’的力量……”
全场静默。
良久,不知是谁第一个站了起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全场听众,无论身份,无论过往,都默默地起立,用最庄严肃穆的掌声,向这个曾经的“破坏者”致敬。
当夜,林昭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星空之下,墨无尘一袭青衫,对他遥遥一拜,而后转身,含笑踏入无尽的星海,彻底消散。
他从梦中醒来,心头一片澄明。
他提笔,就着月光,写下了《关于意识形态建设的七点提醒》,连夜送往京城政事堂。
其中最核心的一条是:“坚决禁止一切以‘正确’为名的强迫,警惕将‘启蒙’变为新的‘神启’。”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归田务农的前护卫统领魏无忌就匆匆敲开了他的门。
“先生,有人天不亮就放在我门口的。”
魏无忌递过来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林昭打开,里面没有信纸,只有半块被烧得焦黑的护身符。
在护身符的背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我娘昨天把它烧了。她说,现在信‘卫生五条’,比信符水灵。”
林昭看着那行字,久久不语。
他将那半块护身符小心翼翼地压在砚台下,抬头望向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这才是真正的胜利。
不是没人反对,而是反对的声音也能被听见,被理解,最终成为推动所有人前进的力量。
然而,他嘴角的笑意尚未完全绽开,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苏晚晴。
她一袭风尘,从快马上利落跳下,甚至来不及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手中紧紧握着一份加盖了最高等级火漆印的紧急奏报。
“林昭!”她声音紧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出事了!北方三州边境,有大批士族豪强借口‘守护先祖传统,抵制歪理邪说’,聚众万余,公然武装抗税!”
林昭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而他即将面对的,是一场以“传统”为名,行“分裂”之实的血腥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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