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尘的脚步，在踏入清心殿门槛的那一刻，猛地一顿。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噗——”
一口金色的神血，再也压制不住，从他唇角溢出，滴落在光洁如镜的白玉地砖上，瞬间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冒着丝丝缕缕的法则湮灭之气。
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那股支撑着他睥睨三界的疯狂与霸道，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巨人，轰然垮塌。
强行催动圆满的无情道本源，又以言出法随凝聚万千法剑，早已让他承受不堪。
此刻，他只觉得神魂像是被撕裂般剧痛，四肢百骸的经脉，寸寸如断。
“夫君！”
一道带着哭腔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云晚晚连鞋都没穿，赤着一双雪白的小脚，跌跌撞撞地从内殿跑了出来。
当她看到君无尘唇边那抹刺目的金色，看到他那张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的脸时，整颗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冲过去，想要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小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他时，停在了半空。
她不敢。
她怕自己一碰，他就会像一件精美的瓷器，彻底碎掉。
君无尘缓缓抬起手，用衣袖抹去唇角的血迹，动作依旧从容，仿佛那不是他的血。
他转过身，看着她那副泪眼婆娑、六神无主的可怜模样，心中那股翻江倒海的剧痛，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几分。
他朝她伸出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之力。
“过来。”
云晚晚咬着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一步步走过去，小手发着抖，轻轻放进了他冰凉的掌心。
君无尘将她的小手握紧，指尖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看，为夫没事。”他试图牵动嘴角，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一群苍蝇而已，已经打发了。”
他越是这样说，云晚晚的心里就越难受。
就在这时。
君无尘握着她小手的手指，猛地一僵！
他豁然抬头，视线穿透了清心殿的重重结界，望向了九霄天宫之外，那片刚刚恢复平静的虚空。
一道目光。
一道无悲无喜，无情无欲，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目光，穿透了时空，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整个九霄天宫，乃至这方天地的时间与空间，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
云，凝固了。
就连法则的流转，都变得迟滞、艰涩。
天，仿佛都暗了下来。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的压制！
就连刚刚还不可一世，隐匿于虚空中的幽冥魔尊，都被这股力量，强行从虚无中逼了出来！
他那枯瘦的身影，第一次显露出狼狈，那双空洞的眼窝里，也终于浮现出一抹浓烈的，名为忌惮的情绪。
“玄清……”幽冥魔尊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再无半分之前的桀骜。
虚空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人一袭简单的青色道袍，黑发如瀑，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却又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神像。
他的眼眸，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道的本身。
无情，无我，无众生。
正是君无尘的师尊，闭关数万年，努力冲击仙尊之上境界的——玄清上尊！
君无尘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在袖中死死攥紧。
师尊……
他终究还是被惊动了。
玄清上尊没有看任何人，他那双虚无的眼眸，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幽冥魔尊。
没有言语。
甚至没有一丝法力波动。
可幽冥魔尊却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压力，那枯瘦的身躯，竟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那张骷髅般的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数息之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哼！”幽冥魔尊冷哼一声，手中的白骨法杖在虚空中重重一点，撕开一道漆黑的裂缝，身形一闪，便带着无尽的不甘，消失在了裂缝之中。
挥手之间，逼退太古魔尊！
云清寒和夜阑在清心殿的另一侧，透过水镜看到这一幕，早已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夜阑更是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后背一片冰凉。
这就是君无尘的师尊？
那个传说中，将无情道修炼到极致，只差半步便能圆满的男人？！
驱逐了幽冥魔尊，玄清上尊的目光，终于，缓缓地，落向了九霄仙宫。
落向了那座被金色结界笼罩的清心殿。
最后，定格在了自己那个一身狼狈，却依旧将一个女子死死护在身后的，唯一的亲传弟子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的虚无，看不出喜怒。
可君无尘，却从那片虚无之中，读懂了两个字。
——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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