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时,夜已深得像是沉入了墨水瓶底。
郑义是被一阵骤然袭来的寒意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额头上还残留着桌面的冰凉触感和一道浅浅的红印。
客厅里只有那盏白炽灯还在不知疲倦地亮着,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嗡鸣声,将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惨白到失真的光线下。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墙上的钟表上。老式的圆形钟盘,黑色的指针在白色背景下格外清晰。
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十一点。
父亲还没有回来。
郑义维持着抬头的姿势,静静地凝视着那根指向“11”的时针,看了足足有十几秒。心中早已预料的答案被现实再次印证,并没有带来多少新的失落,更像是一块早已沉重的石头,又被轻轻地往下按了按。
今天应该也回不来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不带任何波澜。他太熟悉这种模式了——从他来到这座城市,父亲的忙碌就已经成为了常态。工作似乎永远忙不完,应酬似乎永远没个尽头。起初,他还会在客厅等到深夜,困得小鸡啄米般点头,只为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那一声轻响。后来,他学会了不再等待。
郑义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缓缓直起身,脊椎因为趴睡而发出一阵细微的喀啦声。目光扫过餐桌。那个还剩大半的便当盒还放在原处,早已凉透,凝结的油脂在炸猪排表面覆上一层白腻。自己滴落的泪痕在米饭上早已干涸,留下几处颜色稍深的斑驳。照片里的母亲依旧温柔地笑着,仿佛对时间的流逝和儿子的悲伤一无所知,又仿佛包容了一切。
不能这样。
郑义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层脆弱的水光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但坚决地开始收拾桌子。凉透的便当被倒进厨余垃圾袋,塑料盒子冲洗干净放入回收篮。筷子擦干收好。他用湿抹布仔细地擦拭桌面,连相框周围也小心地抹了一遍,仿佛这样就能连同自己刚才失控的情绪一起清理干净。
明天还要上学。
这个简单而现实的念头像一根绳索,将他从情绪的泥沼边缘拉了回来。学生有学生的责任,日常有日常的轨道。空也明天也会如常出现在教室,佐藤老师会按课表来上课,一切都必须看起来正常。他不能在课堂上打瞌睡,不能因为一夜的悲伤而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日常出现裂痕。
更重要的是——母亲一定也不想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这个想法像一剂温和却坚定的良药。照片上的笑容仿佛带着温度,穿过玻璃和时光,轻轻地落在他心上。是的,母亲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好好地生活,希望他即使一个人,也能勇敢地走下去。
收拾完毕,他走到墙边,关掉了客厅的灯。
瞬间,浓郁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刚才那片惨白的光明。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雪夜映衬得格外清冷的月光,在地板上勾勒出窗框模糊的银边。
郑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摸索着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仅此而已。书桌上摊开着几本从国内带来的旧书和崭新的日本教材,笔筒里插着几支笔,一切都透露出一种临时落脚点的气息,缺乏长期生活的痕迹。
他脱下外衣,钻进被窝。被子似乎也浸透了室内的寒意,需要他用体温慢慢捂热。
闭上眼睛,强制大脑放空。
但——睡不着。
思绪像是不受控制的野马,在黑暗中四处冲撞。白天的经历一幕幕回放:龙觉醒遗迹中石像鬼兽沉重的讲述,赛特兽与父亲相认时那令人心碎的场面,混沌公爵兽降临带来的、几乎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黄金V龙兽燃烧生命般的辉煌一击……还有哈克兽。修女兽天蓝不由分说带走它时,它回头望来的那一眼,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
这些画面太鲜明,太激烈,与现实世界这冰冷的寂静格格不入。他的身体回到了这间寻常的公寓,但灵魂的一部分似乎还滞留在那个能量澎湃、危机四伏的世界,无法完全抽离。
寂静在耳边轰鸣。
郑义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黑暗中,天花板只是一片更深的模糊轮廓。他知道,今晚的睡眠恐怕已经离他远去了。
索性不再强迫自己。他坐起身,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
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着一道缝隙。他轻轻将其拉开更多。
窗外的世界,沉浸在冬夜与初雪的怀抱中。雪似乎已经停了,或者只是下得极细极薄,地面上只有一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白。大多数人家的灯光都已熄灭,整个街区沉浸在睡眠的宁静里。唯有路灯依旧伫立,投下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光晕里似乎还残留着雪花飘舞的痕迹。
而天幕之上,云层不知何时散开了一片,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不是满月,但清辉澄澈,毫无遮掩地倾泻下来,将屋顶、街道、光秃的树枝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月光是如此显眼,如此霸道,在这熄了灯的深夜,它成了世界的主宰,将一切都简化成黑白分明的水墨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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