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沉沉压在漳水之畔。斥丘城外汉军连绵营寨中,中军大帐却灯火灼灼,亮如白昼。青铜油灯悬于帐顶,油脂偶尔噼啪作响。
蔡泽坐于主位,卸去了白日那身耀眼的铠甲,只着一袭玄色深衣,外罩同色大氅,愈发显得肩背挺拔,面容在灯下棱角分明。他眉宇间有鏖战后的淡淡倦色,但一双眸子却清亮锐利,仿佛能洞穿眼前的简陋地图,直抵那座黑暗中的孤城,乃至更北方的广宗。木案上,地图已被炭笔勾勒得密密麻麻,斥丘如同漩涡中心,被代表汉军营垒的黑色三角重重围困。
帐下,文武济济。左手文官序列,顾雍居首,仪态端方,神色沉静,正襟危坐,目光低垂;其侧陆儁,面容儒雅中带着实干者的精干;接着是郭嘉,依旧那副疏懒模样,背微微靠着凭几,手指绕着腰间青玉佩的穗子,嘴角那抹惯有的、似醉非醉的笑意,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莫测;郭嘉身旁是戏志才,在地图上的来回审视;再往下是田丰,双目微阖,胸膛微微起伏,似在调息;朱治坐在田丰下首,面容刚毅,目光沉稳,颇有干吏风范;末位则是虞翻与程昱,二人正压低声音交换着什么,神色俱是专注。
右手武将行列,则弥漫着一股尚未冷却的铁血之气。孙坚与曹操并居前列。孙坚甲胄未卸,玄甲上血迹已干涸成暗褐色斑块,古锭刀虽未在手,但那虎目开阖间的凛冽杀意,却比刀锋更迫人。曹操则已卸去大部分甲胄,只着轻便戎服,面色沉静,手指缓缓捋着短须,目光在文官与地图之间游移,若有所思。其后,徐晃、黄忠、潘璋、凌操、邓当、许褚、夏侯渊、曹洪、程普、黄盖等将依次列坐,人人甲胄染尘,脸上带着疲惫,更多的却是白日大胜催生出的亢奋与灼热战意,帐中暖气一烘,混合着汗味,蒸腾出一股躁动不安的力量。
蔡泽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将众人的状态尽收眼底,片刻后,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每个人耳畔响起:“今日漳水之畔,赖诸君浴血,将士用命,一举击溃张梁十万乌合,迫其鼠窜孤城。此乃荡平冀州黄巾之关键一胜,功勋卓着,本将必星夜具表,为诸君,为所有奋勇儿郎,向朝廷请功。”
“全赖将军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众将齐齐抱拳,声震帐顶,眼中的热切几乎要溢出来。封赏,是悬在所有武人心头最炽热的诱惑。
蔡泽抬手虚按,神色转为凝重肃穆:“然,张梁未擒,斥丘未克,贼首张角兄弟仍盘踞冀州,为祸苍生。此刻言全功,尚早。”他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的斥丘城,“今夜急召诸公,便是要议定方略:此城,当如何下?张梁此獠,当如何灭?诸公皆腹藏韬略,身经百战,望各抒己见,不必顾忌。”
话音落下,帐内出现了片刻的沉寂。这沉寂并非无言,而是风暴前的蓄力,猎食前的屏息。油灯的光芒在诸将兵刃的寒锋上流淌,在谋士们低垂的眼睑上跳跃。
“末将以为,正当乘胜强攻,一鼓而定!”孙坚率先打破沉默,豁然起身,声音如金铁交击,带着江东猛虎特有的剽悍与急切。“贼军新遭大溃,十停人马去了六七!李大目、黄龙等贼酋授首,余者丧胆!张梁虽龟缩城中,不过惊弓之鸟,军心溃散,何来斗志?我大军挟大破之威,士气如虹,可连夜赶制云梯冲车,明日拂晓便四面齐攻!斥丘城墙虽高,焉能挡我虎贲之士雷霆一击?必可一鼓而下,生擒张梁,献俘阙下!”
孙坚之言,斩钉截铁,充满了对自身武力的绝对自信,瞬间点燃了帐中许多将领胸中那团急于求成的烈火。潘璋白日连斩三将,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当即大声附和:“孙将军所言极是!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此时不攻,更待何时?末将请为先锋,先登破城!”
凌操亦道:“不错!张梁已是瓮中之鳖,正好速速擒杀,以免夜长梦多!若拖延日久,广宗张角或下曲阳张宝引兵来援,反添变数!”
许褚更是直接,瓮声瓮气喝道:“打城!某家愿撞破那城门!”主张强攻的声浪一时高涨,武人们的血性与对更大功勋的渴望,在密闭的军帐中激荡冲撞,连空气都似乎灼热了几分。曹操亦微微点头,显然认为趁敌新败、士气低迷时全力一击,是稳妥而高效的选择。
然而,文官一侧,气息却截然不同。
“文台将军勇冠三军,忠忱可嘉。”顾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醇厚,如古井深潭,带着天然令人信服的力量,“然,强攻坚城,古来为下。斥丘虽非冀州雄城,但也墙高池深,张梁虽败,挟残兵数万据守,正所谓困兽犹斗。其人乃张角亲弟,太平道‘人公将军’,城中必有狂信徒徒效死。我军虽胜,亦经苦战,士卒疲惫,若强行蚁附攻城,纵使能克,伤亡必巨,乃至伤我元气根基。窃以为,非智者所取。”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理性而冷静的分析,如同一道溪流,暂时浇熄了部分躁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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