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他推开了那扇沉甸甸、嘎吱作响的旧木门。
外面的天色也只是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线带着寒意,勉强照亮院里的格局。
四合院的早晨已经复苏,带着冰冷和烟火气息混杂的喧嚣。炊烟和蜂窝煤炉子特有的硫磺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邻居起床后低低的说话声、泼水声、还有远处胡同里偶尔传来的自行车铃声,混杂成一种属于这个时代的独特背景音。
张和平顺手带上门,插上那根并不结实、也就防防外人的小插销,朝着中院边那个砖砌的公用水泥水台走去。他准备再舀点凉水彻底洗把脸。
刚走到水台边,一个瘦高、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鼻梁上架着副破旧黑框眼镜的身影,恰好也端着脸盆凑过来。
阎埠贵。
前院三大爷,管院大爷里的一个,也是这院里“算计”二字的活招牌。
此刻,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正习惯性地扫视着,目光从张和平身上那半旧的棉袄到他肩上沉甸甸的帆布包,再到腰间挂着铜质扳手、测电笔和绝缘胶带的电工皮带,最后落在他那冻得有些发红的手上。
那眼神,像在掂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哦,和平啊,”阎埠贵脸上堆起那套用了几十年的、惯性的客套笑容,“早啊。这是……又要出去忙活了?去修电?
那音调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是问候,也藏着几分打探。他边说,手里刷牙的白搪瓷缸边缘,水珠顺着往下滴,滴在他脚边那擦得锃亮在这院里格外扎眼的自行车后架子上。
张和平拧开冰凉的自来水龙头,接了点水扑在脸上,冰冷的刺激让精神为之一振。他胡乱抹了把脸,抬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点点头,“是啊,三大爷,早。街道办的电线,入冬有点毛病,王主任催了几回,去瞧瞧。”
他那双已经适应了微光环境的眼睛飞快地扫过阎埠贵的自行车后架——上面有几块新沾上的、黑灰色的机油污渍。张和平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三大爷这爱干净真是院里有名,”张和平拿起自己粗陋的竹筒水杯,一边慢条斯理地涮着,一边不咸不淡地开口,“一大早就又把座驾擦得能照人了?就是不知道咱胡同口修车摊的老陈头今天开门没?我看您这车链子那儿……”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后车轴上那一小片刚刚沾染、还显得特别新鲜的反光黑色油污上,语气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愣劲儿”,甚至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戏谑。
“……新蹭的吧?您这骑车的技术,没这痕迹我还真看不出来。” 他没把话点透,意思却清清楚楚:昨儿又顺道摸点小便宜或是抹油走人了吧?这便宜占了了不少,痕迹露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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