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九年正月十五,番禺城里飘着糯米和糖的味道。
吕岱在刺史府后堂批公文,笔尖蘸墨的时候,听见外头街市上隐约的喧闹。是元宵灯会,孩子们提着纸糊的鱼灯兔灯满街跑,年轻男女借着夜色在河边放水灯——这些岭南的旧俗,在他这个北人看来总有些陌生。
亲兵掀帘进来,步子很急。
“使君,三路信使同时到了,都说是密信。”
吕岱放下笔,抬起头。烛光里,他鬓角的白发很明显。
“哪三路?”
“一路从荆南来,说是赵范旧部陈宣、鲍隆所遣;一路从交趾来,士燮的人;还有一路……”亲兵压低声音,“从豫章来,说是海昏刘禩的人。”
吕岱的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叩。
“分开安置,我逐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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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见的是荆南信使。来人是个精瘦的汉子,说话带着桂阳口音,呈上的信装在普通竹筒里,筒口连火漆都没封。吕岱拆开看,信纸是市面上常见的黄麻纸,字写得不算好,但清楚。
开头是寒暄:“公苗兄台鉴,一别经年,兄在南海可安好?弟等在长沙,常念昔日在桂阳共事之谊……”
接着话锋一转,说起生意:“闻交州象牙成色上佳,珍珠圆润,犀角药效尤胜中原所产。今洛阳市中,象牙一斤值金五两,珍珠按颗论价,犀角有价无市。兄坐拥宝山,何不与中原豪商共利?弟等可代为牵线,抽成从优。”
信末附了张礼单:长沙白沙井茶饼二十斤,湘绣四匹。
吕岱看完,把信纸轻轻放回案上。
“回去告诉你家将军,”他声音平稳,“象牙有,价高者得。真要买,派懂行的商队来谈。”
那汉子躬身退下。吕岱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扯了扯。
只谈生意,不谈忠义。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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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是交趾来的。使者穿着士燮府上的制式袍服,行礼一丝不苟,呈上的信装在漆木函里,盖着交趾太守的铜印。
吕岱拆开。士燮的字他认得,工整里透着老练。
“公苗吾兄:燮已奉诏领镇南将军、交州牧,受大王(刘备)之命,欲遣子侄部曲三千,经苍梧北上,助王师伐吴。念兄镇守南海多年,于交州道路山川了如指掌,恳请念旧日同僚之谊,放开通路。燮必严束部伍,粮草自备,不扰地方分毫。若蒙应允,他日当涌泉相报……”
吕岱看着信,良久没说话。
士威彦这是要过明路了。三千人不多,但这是个姿态——交趾士氏,正式站队了。
他摆摆手,让使者先下去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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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豫章使者进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这人三十来岁,面皮白净,说话带着江右口音,行事却透着一股子干脆。他呈上的不是信函,是个油布包,解开是一卷帛书,还有几份抄本。
吕岱先看帛书。字迹很工整,语气却直白得惊人:
“岱公台鉴:豫章十三县已于正月初十悉归王化,未伤一兵,未焚一屋。今印信户籍俱已送往临湘,郡内安堵如故。孙权锁海禁商,虐士残民,天命已去。公镇南疆二十年,保境安民,素有贤名,何苦为独夫殉葬?若举交州归附,功不下于豫章诸姓,他日论功行赏,公当列前茅。”
下面是刘禩的署名,盖着私印。
吕岱的手顿了顿。他展开那几份抄本——是豫章各县归附文书的副本,南昌、庐陵、鄱阳……十三颗县印的朱拓,清清楚楚印在上面。最新一份日期是正月初十,也就是五天前。
五天,一个郡没了。
他抬起头,盯着使者:“刘公则(刘禩)好手段。”
使者躬身:“我家主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吕岱挥挥手,让人带使者去歇息。堂里只剩他一个人,烛火跳动,那些朱红的印拓在光里晃着,像血。
他忽然起身:“备马,去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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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骘的府邸在城东,离刺史府隔了三条街。元宵的灯火还没散,街上到处是提灯的行人,孩子们的笑声飘进马车里。吕岱闭着眼,那些声音忽远忽近。
步府的门房见是他,直接引往后院。穿过两道月门,到了一处僻静小院,步骘已经在书房等着了。他没穿官服,只着了件素色深衣,头发松松绾着,像是准备就寝了。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窗户关得严实。吕岱没废话,把三封信连同豫章印拓一起推到案上。
步骘先拿起荆南那封,扫了几眼,嘴角微扯。
“生意人。”
再看士燮的信,眉头皱了皱,又展开。
“士威彦倒是磊落。”
最后是豫章那封。他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到印拓部分时,手指在纸面上轻轻划过,确认那些朱印的纹理。看完,他把信纸轻轻放下,抬眼看向吕岱。
“十三县……”步骘的声音很平静,“就这么没了?”
“五天。”吕岱说。
步骘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哒,哒,哒,和更漏声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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