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五年,十月十五。
吉日,良辰。
天未破晓,整个京城便已苏醒。不,或许说,京城这一夜都未曾真正沉睡。从皇宫大内到最偏陋的坊市,处处张灯结彩,红绸如霞,灯笼如星,将这座古老的帝都妆点得如同琼楼玉宇,不夜之城。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硝烟(鞭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盛大庆典的兴奋气息。
宫门次第洞开,身着崭新礼服的侍卫与仪仗肃立如林,旌旗幡幢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文武百官早已按品阶冠服,在指定位置肃然等候,人人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庄重与喜悦。无数百姓天不亮便涌上街头,挤满了从宫门到主要庆典路线两侧的每一个角落,翘首以盼,只为亲眼目睹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盛典。
锦瑟轩内,气氛却与外间的沸腾喧嚣截然不同,是一种极致的静谧与庄重。
叶悠悠身着刚刚赶制完成的皇后袆衣,立于巨大的铜镜之前。礼服以玄色为底,象征着大地与母仪之德;上以赤金线为主,淡金蚕丝线与璀璨的金箔捻线为辅,绣满了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十二章纹,更有展翅欲飞的金凤环绕,牡丹、云霞、百鸟点缀其间。针脚细密如发,光泽流转,华贵威严到了极致,又不失灵动生气。头戴的九龙四凤冠,更是以赤金累丝为骨,镶嵌无数珍珠、宝石,正中一颗拇指大的东珠光华熠熠,垂下细密的珍珠旒,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光影迷离。
青黛与几位资深尚宫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叶悠悠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曾经在冷宫泥泞中挣扎、满心只想活下去的瘦弱宫女,仿佛已是上辈子般遥远。镜中人,眉目沉静,气度雍容,华服重冠加身,竟无半分违和,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这个位置,承受这样的重量与荣光。
心中没有狂喜,没有志得意满,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的平静,和一丝对未来的郑重。她知道,这一步踏出,她便不再仅仅是萧绝的爱人、孩子们的母亲,更是大燕的国母,肩上担着更沉的责任,眼前是更广阔的天地,也必将面临更复杂的风雨。
【准备好了吗,悠悠?】 熟悉的、带着无尽暖意与力量的心声,透过那早已牢不可破的双向通道,清晰传来。是萧绝。他已在中宫主殿太和殿等候。
叶悠悠对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弯了弯唇角。【嗯。】 她只回了一个字,却包含了所有的信任与决心。
吉时到。
“请皇后娘娘升舆——”
悠长肃穆的唱礼声穿透宫墙。锦瑟轩正门大开,由三十六名太监稳稳抬着的、金玉装饰、帷幔低垂的凤辇已停在阶前。叶悠悠在青黛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稳稳踏上铺着红毯的台阶,登上凤辇。
“起驾——”
凤辇被稳稳抬起,在浩大威严的卤簿仪仗护卫下,缓缓驶出锦瑟轩,驶向太和殿。沿途,早已等候的宫人、侍卫、低阶妃嫔,纷纷跪伏于地。当她经过通往太和殿的漫长御道时,两侧肃立的文武百官,亦齐齐躬身行礼。
阳光破云而出,洒在辉煌的仪仗和那顶华贵的凤辇上,折射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道路两侧的百姓,远远望见凤辇的影子,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浪如同海潮,一波接着一波,席卷整个皇城。
凤辇最终在巍峨壮丽的太和殿丹陛前停下。
叶悠悠在青黛的搀扶下,缓步走下凤辇。面前,是长长的、铺着猩红织金龙凤地毯的汉白玉台阶,直通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大殿。台阶两侧,皇家乐师奏起庄严恢弘的礼乐。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目光平视前方,开始一步一步,沿着那“天阶”向上走去。袆衣的裙摆迤逦在红毯之上,凤冠的珠旒在眼前微微晃动。每踏上一级台阶,她便感觉肩上的责任重了一分,心中的信念也更坚定一分。身后是万民欢呼,前方是帝王等候,而她,正走向那个注定属于她的位置。
终于,她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了太和殿那扇巨大的、雕刻着九龙祥云的殿门前。
殿内,光线略暗,更显庄严肃穆。萧绝身着最隆重的十二章纹天子衮服,头戴十二旒冠冕,正负手立于御座之前。他的目光穿越殿内肃立的宗室亲贵、文武重臣,牢牢锁定了殿门口那个被天光勾勒出轮廓的、华美如神女的身影。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与光华,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赞赏与深情。
礼部尚书沈文清高声唱礼,繁复而隆重的册封仪式一项项进行。宣读册文、宝文,授予皇后金册、金宝(宝玺)……每一项,叶悠悠都依礼而行,举止端庄,气度从容。
最后,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萧绝从御座上缓缓走下,来到叶悠悠面前。他从内侍捧着的金盘中,亲手取过那枚象征着皇后权威的九龙钮黄金宝玺。宝玺在殿内烛火与天光映照下,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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