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三十六年(前211年)。
帝国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慢慢扼住这个庞然大物的咽喉。
这一年,天象大凶。
“荧惑守心”。
火星(荧惑)停留在了心宿(象征帝王的心脏)的位置。
在星象学里,这是帝王有灾、政权更迭的最恶之兆。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事,发生在东郡。
※
第一幕:天降诅咒
一颗巨大的陨石,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了漆黑的长夜,重重地砸在了东郡的大地上。
大地震颤,火光冲天。
等到第二天,当地的郡守赶到陨石坑边时,看到了那块黑色的巨石。
也看到了刻在石头上的、七个足以让任何看见的人都全家抄斩的大字:
“始皇帝死而地分。”
消息像瘟疫一样,被层层封锁,却又通过无数张惊恐的嘴,传到了咸阳宫。
此时的嬴政,已经很少上朝了。
她坐在深宫的帷幕后,手里握着那份来自东郡的加急密奏。
她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以及水银中毒带来的神经性震颤。
“死而地分……”
嬴政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
她为了这个帝国,耗尽了毕生的心血。
她废分封,行郡县,书同文,车同轨。
她以为她已经把“大一统”这三个字,刻进了山川河流,刻进了万民的骨髓。
可现在,老天爷扔下一块石头,告诉她:
等你死了,这一切都要散。
这地,还是要分。
“这字,不是天刻的。”
嬴政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令人生畏的寒光。
“是人刻的。”
“是那些六国的余孽,趁着夜色,把他们心里的诅咒刻上去的!”
“李斯!”
“臣在。”
李斯跪在帷幕外,不敢抬头。
“查。”
嬴政的命令简单而残酷。
“去东郡。问那块石头周围的人,是谁刻的。”
“如果没人承认……”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就把石头周围居住的所有百姓,全部杀光。”
“既然没人承认,那就是所有人都有罪。”
“最后,把那块石头用火烧了,砸碎,磨成粉。”
“朕倒要看看,粉身碎骨之后,它还怎么分朕的地!”
※
第二幕:最后的出巡
始皇帝三十七年(前210年),冬。
屠杀掩盖了诅咒,却掩盖不了嬴政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清晰感知。
她知道,大限将至。
她的身体像是一座即将坍塌的宫殿,外面看着依旧巍峨,里面早已梁柱腐朽。
每到深夜,五脏六腑都在剧痛,那是一种灵魂要从肉体中剥离的撕裂感。
她必须走。
她不能死在咸阳宫那张冰冷的床上。
她要再去巡视一遍她的领土。
她要用自己的脚,去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地气;她要再去海边看看,看看徐福是不是真的带回了神药。
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
十月,癸丑日。
庞大的车队驶出了咸阳城。
这一次,左丞相李斯随行。
中车府令赵高随行,掌管着最重要的东西——玉玺。
还有一个人——少子胡亥。
胡亥只有二十岁,是嬴政最小、也最宠爱的儿子。
不同于扶苏的正直刚烈,胡亥天真、烂漫,甚至有些愚蠢。
他只会陪嬴政玩乐,只会说好听的话。
在嬴政这充满压抑与杀戮的晚年,胡亥是她唯一的“开心果”。
她带上他,是为了解闷。
至于扶苏……
嬴政坐在辒辌车(一种有窗户、可调节温度的高级马车)里,望着北方。
她其实想过要见扶苏一面。
但这股傲气让她开不了口。
“等朕回来吧。”
她在心里想。
“等这次巡游结束,朕身体好些了,就把扶苏召回来。这天下,终究是要给他的。”
她不知道。
这世上,没有“回来”了。
※
第三幕:射杀巨鱼
车队一路向东南,经武关,游云梦,顺长江而下。
到了钱塘(今杭州)。
江面宽阔,风急浪高。
随行的方士又开始忽悠:“陛下,海上有蓬莱仙药,但总有大鱼(鲛鱼)守护,所以船只无法靠近。陛下应当亲自射杀大鱼,神药自来。”
嬴政信了。
或者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依然掌控着一切。
队伍到了芝罘(fú,今山东烟台)。
海面上,波涛汹涌。
真的有一头巨鲸(古人视为大鱼或鲛)浮出水面,喷出巨大的水柱。
“拿弓来!”
嬴政推开侍从,拒绝了搀扶。
她站在摇晃的船头,海风吹乱了她花白的头发,吹起她宽大的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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