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号矿区深处的黑夜，被无数盏大功率探照灯撕扯得支离破碎。
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的蒸汽朋克祭坛。空气中充满了柴油燃烧的辛辣味、高压电弧的臭氧味，以及那种令人心悸的、来自地底深处的辐射尘埃的味道。
轰隆隆——
几百辆涂着鲜艳工程黄色的“皇家一号”重型牵引车，正在这片乱石嶙峋的谷底咆哮。
它们被共同体的士兵粗暴地驱使着。那些穿着外骨骼装甲的战士显然不习惯驾驶这种原始的机械，离合器被踩得咔咔作响，变速箱发出惨叫，黑烟像乌云一样笼罩了整个矿坑。
对于夜莺来说，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而在矿坑边缘的阴影里，一双冷峻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林建业放下红外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果然。林建业低声说道，越是高科技的军队，对这种原始动力的依赖性就越低，也就越不了解它的脾气。
在他身后，趴着几十个像泥块一样的人影。
那是灰烬小队。何山、高平、还有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他们身上披着铅丝编织的伪装网，脸上涂满了防热红外油彩，就像是一群等待狩猎的幽灵。
头儿。何山压低了声音，看着下面那些被蹂躏的战车，心疼得直嘬牙花子，这帮孙子根本不会开车！那是二挡起步！再这么折腾下去，没等打仗，离合片就得烧光了。
别急。林建业淡淡地说，让他们折腾。动静越大，掩护越好。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
那里是强辐射区。共同体的电子侦察网在那里会有盲区。加上几百台柴油机的噪音和热源，那里现在就是一片混乱的混沌。
这就是我们要的掩护。
林建业指着下方那个巨大的车队集结地。
看到那些车尾挂着红色反光条的车了吗？
看到了。高平回答，那是我们的‘特洛伊木马’。
五十辆。林建业说，那就是我们的刀。
现在的驾驶员是共同体的步兵。他们不懂这些车的秘密。他们以为自己开的是拖拉机。
我们要把驾驶权拿回来。
怎么拿？何山问，硬冲？
不。林建业摇摇头，混进去。
他指了指矿坑入口处的一堆废弃工装——那是之前被机械蜘蛛扒下来的平民司机的衣服。
我们去当‘司机’。
……
十分钟后。
矿坑底部的集结区乱成了一锅粥。
快点！把绞盘挂上去！一名共同体的军官挥舞着电磁步枪，对着一群“皇家一号”咆哮，这该死的破车怎么挂不上挡？
因为你没踩离合到底！
一个满脸油污、穿着破烂工装的男人突然从阴影里钻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管钳。
那军官愣了一下：你是谁？
我是这车的机修工！男人——正是化了妆的何山，一脸谄媚地说道，长官，这车脾气倔，得顺着毛摸。刚才被你们扔在路边的兄弟里，有不少是老司机，实在看不下去了，怕你们把车弄坏了耽误事，特意跑回来帮忙的。
军官狐疑地看着何山，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十个唯唯诺诺的“工人”。
在刚才的混乱中，确实有不少司机被扔了出去，但并没有被处决。在这荒郊野岭，这些人为了活命跑回来干活，似乎也合情合理。
更重要的是，这军官真的快被这堆原始机械折磨疯了。
去。军官指着那一排正在冒黑烟的车，如果你能让它们动起来，我就饶你不死。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何山点头哈腰地招呼身后的兄弟们：都愣着干什么？干活了！别让长官久等！
几十名“机修工”迅速散开，爬上了那一辆辆被标记了红色反光条的“皇家一号”。
驾驶室里，原本坐着的共同体士兵正满头大汗地扳动着操纵杆。
滚下去。
何山拉开车门，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狞笑。
什么？士兵刚要举枪。
噗。
一把锋利的螺丝刀精准地刺入了他的脖子，避开了外骨骼的护甲缝隙。
何山捂住士兵的嘴，将他拖出驾驶室，顺手塞进了车底的阴影里。
动作快得就像是一次日常的换班。
同样的场景，在那五十辆特殊的战车上同时上演。
老兵们用扳手、用改锥、甚至用铁丝，在喧嚣的引擎声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车内的驾驶员。
两分钟后。
所有的“特洛伊木马”都换了主人。
引擎的轰鸣声变了。
不再是那种濒临熄火的咳嗽，而是变成了低沉、有力、富有节奏的咆哮。
何山坐在驾驶座上，爱怜地摸了摸方向盘。
老伙计，受苦了。
他熟练地挂挡，松离合，给油。
轰——！
这辆伪装成拖拉机的E-10坦克歼击车，猛地向前窜出，稳稳地停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干得不错。那个共同体军官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们这些低等人也就配干这种粗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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