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比陈源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漫长、幽森。
血色夕阳挤过屋檐,在青石板上投下爪牙般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败和铁锈似的恶臭,直冲囟门。这绝非寻常兵灾或瘟疫后的景象,而是一种渗入骨髓的死气。
陈源紧握柴刀,指节因用力而绷紧发白。耳边是自己与陈福粗重的喘息、心跳声、以及远处层叠的嘶吼与惨叫。这绝非简单的“民乱”或“疠疫”,他心中一片冰寒——这是礼乐崩坏!是圣贤书中字字惊心的末世之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古语,竟活生生化为眼前地狱。天道沦丧,竟至于此!
陈福佝偻着身子,死死抱住那根充作武器的顶门杠,踉跄地跟在主人身后一步之遥。他衰老的躯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不懂什么天道王道,只知这世道,是彻底坏了规矩,塌了方圆。衙门的爷们不见踪影,吃皇粮的兵爷反成了劫匪,往日笑脸相迎的街坊变成了噬人的活鬼……这比任何天灾地动都更让他这老奴胆寒,这是扎根于世的伦常纲纪彻底崩坏了!
转过一个拐角,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首蓦然横亘路中。看那衣衫,似是镇上的更夫老王,胸腔已被掏空,肚肠散落一地,引来成群绿头蝇虻,嗡嗡作响。一只野狗正警惕地撕扯着一条断臂,喉间发出护食的低吼,獠牙上沾满暗红血污。
陈源猛地刹住脚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行压下那涌到喉头的酸腐。眼前的惨状远超想象,比书中记载的乱世还要骇人。
“老…老爷……”陈福声音发颤,双腿一软,几乎要瘫软下去。 “绕过去!别靠近!不要看!”陈源从牙缝里挤出短促的命令,声音嘶哑。他紧贴另一侧冰凉的墙壁,屏住呼吸,极其小心地绕开这处屠场。这绝非寻常凶案,是妖孽横行、人伦尽丧的证据!
越靠近巷口,那股不祥的预感便如阴云般笼罩上来。孙家的货栈就在巷口拐角处。
那平日里敞开的铺板门,如今歪斜地虚掩着。上面布满了惊心动魄的撞击凹痕、深深刻入木头的抓挠印记,以及喷溅状的、已呈暗褐色的血手印。
陈源的心直直沉了下去,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王法纲常,今在何处?!
他猛吸一口冰冷的浊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示意面无人色的陈福原地警戒。自己则屏息凝神,将全部精神灌注于双耳,仔细侦听门内动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比喧嚣更令人心悸。
他不再犹豫,用柴刀刀尖抵住门板,运起一丝气力,极其缓慢地向外推开。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巷弄里尖锐得刺耳。
门内的景象,随着门缝的扩大,逐一呈现,纵然早有预料,依旧让陈源头皮阵阵发麻,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窜而上。
货架东倒西歪,货物散落一地,陶罐瓦盆碎裂,米面粮油与深褐色的污秽混在一起,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怪味。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孙掌柜的老妻,仰面倒在柜台旁,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脖颈处一片狼藉。另一具是个陌生的汉子,趴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后脑勺被砸得凹陷破裂,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染血的门闩。
显然,这里发生过不止一场惨剧。先是遭到了“疫鬼”的袭击,随后很可能又有其他幸存者为了争夺物资而爆发了冲突。
“老天爷……”陈福在后面窥见,发出一声近乎窒息的呻吟。 “闭嘴!”陈源低喝,目光却急切地在狼藉中搜索。粮食!最重要的是粮食!
他蹑手蹑脚地跨过门槛,避开地上的污秽。陈福紧张地跟了进来,不断惊恐地回头望向门口,生怕有什么东西摸进来。
装米的麻袋被撕开了好几个口子,白米撒了一地,混着血污和碎渣。面缸倒在地上,所剩无几。盐和糖也洒得到处都是。
陈源的心凉了半截。但他不死心,记得孙掌柜习惯在柜台后面藏一个结实的矮柜,存放一些更值钱或更耐存的货物。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柜台,果然看到了那个矮柜。柜门被砸开了,里面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但或许是之前的掠夺者过于匆忙,陈源在散落的杂物深处,摸到了两个沉重、冰凉、完好无损的陶罐!
他心中一喜,急忙掏出来。一罐是腌渍得黑亮的咸菜,另一罐,竟然是满满的、颗粒饱满的粟米!
“找到了!”陈源压低声音,难以抑制激动。
陈福闻言,也凑了过来,看到粮食,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生机。
就在此时,通往货栈后堂的布帘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
两人瞬间僵住,如同被冰水浇头。
陈源猛地举起柴刀,对准那晃动的布帘。陈福也慌忙举起顶门杠,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布帘后又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但那短暂的声响,已足以证明里面藏着“东西”。
是幸存的孙家人?是躲藏的其他难民?还是……一个受伤等待猎物的“疫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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