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多，锁匠铺那扇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男生扛着工具箱走进来。
“爷爷，我回来了！东街王婶家的锁搞定了，非塞给我俩鸡蛋……”来人的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朗，但在看到缩在角落阴影里的沈安宁时，话音戛然而止。
沈安宁也抬头望去。
进来的男生个子很高，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肩膀很宽，将T恤撑得恰到好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前碎发遮住一点眉毛，眼神亮而锐利，像带着钩子，扫过铺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放下肩上的工具箱，发出沉闷的响声，目光在沈安宁身上停留了两秒，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爷爷，这就是你说的‘客人’？怎么看着像只炸毛的猫？缩在那儿。”
沈安宁瞪了他一眼，手下意识地想抚平裙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心里满是不服气——这个男生穿得土里土气，说话还这么粗鲁，怎么配跟她说话？
“这是我孙子，张铁生。”老张笑着介绍，似乎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瞬间紧绷的气氛，“铁生，这是沈安宁，最近……没地方去，在这儿住几天。”
张铁生走到沈安宁面前，伸出手，手掌宽大，指节突出，布满了干各种粗活留下的、洗不掉的薄茧和细微伤痕：“你好，张铁生。
沈安宁没敢碰他的手。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带着一种本能的距离感。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沈安宁。”
张铁生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有些尴尬地收回去，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怎么？大小姐还怕跟人握手？”
沈安宁瞪了他一眼——这个男生说话这么粗鲁，还带着莫名的敌意，让她很不舒服。她没接话，猛地转过身，飘到柜台边，假装专注地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些斑驳的、各式各样的钥匙，留给张铁生一个紧绷而沉默的背影。
张铁生嗤笑一声，没再理会沈安宁，转身拿起工具，开始修理昨天留下的一把锈蚀的门锁。顿时，铺子里响起了单调而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锉刀摩擦锁芯的噪音，一下下挑战着沈安宁敏感的感知。
接下来的一上午，张铁生都在埋头修锁。那噪音持续不断，阁楼的霉味似乎也因为这噪音而更加清晰地在沈安宁的感知里萦绕。楼下这破旧铺子的每一个细节——剥落的墙皮、油腻的工具箱、甚至空气中漂浮的金属碎屑——都在挑战着她的忍耐极限。她悬在角落的阴影里，时不时低声抱怨一句“太吵了”、“这里好脏”。她不是故意挑刺，只是那股自醒来后就无处发泄的烦躁、委屈和对眼前一切的不适应，混合成了尖刻的言语，只能对着眼前的人和事发泄。
“嫌吵嫌脏就走，没人求你留在这里。”张铁生终于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工具，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大小姐，门在那边，好走不送。我们这小庙，灰尘大，噪音响，确实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沈安宁被怼得脸颊发烫，想反驳却被哽在喉咙——她第一次意识到，这套“大小姐脾气”在老街行不通。锁骨处幽光闪过，她攥紧校服裙摆，既委屈又绝望，却悄悄把那句‘你懂什么’咽了回去。
老张看出他俩的矛盾，叹了口气：“铁生，你少说两句。安宁，你也别太娇气，大家都是普通人，互相体谅点。”
沈安宁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飘回了阁楼。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着额间的子弹，第一次觉得，做个魂魄，比做大小姐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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