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天就跟被冻住了似的,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划似的疼。我缩着脖子,揣着手,站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牌底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心里头跟揣了块冰疙瘩似的,凉飕飕的。
我叫栓柱,大名刘栓柱,打小在山坳坳里长大。记忆里,老家的日子就像村口那条干巴巴的河,一年四季见不着多少活水。爹娘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抠着每一分钱过日子,顿顿咸菜配粗粮,一件打满补丁的衣裳能穿到磨破了袖口。小时候我发烧烧到说胡话,爹娘攥着皱巴巴的毛票,在卫生院门口徘徊了半宿,最后还是咬着牙买了最便宜的退烧药。那时候我就知道,钱这东西,是命根子,一分一厘都不能松。后来跟着老乡进城,进了一家机械厂当操作工,流水线的活儿枯燥又磨人,一天下来胳膊都抬不起来,可我愣是咬牙干了十年,工资一分分攒着,从不乱花一分钱。
半年前,我瞅准了城郊的一个新楼盘,咬着牙把十年攒下的积蓄全掏了出来,又厚着脸皮跟亲戚朋友挨个开口借了些,凑够了全款,硬是没贷一分钱——我心里门儿清,贷款要付的利息,够我小宝好几年的学费了。拿到钥匙那天,我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看着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我半辈子抠出来的安稳窝。
房子是毛坯的,不拾掇肯定住不了人。装修公司的人来看了一圈,张口就要三万块,我当时就摆手,太贵了,实在是太贵了。这钱够我给老家爹娘买好几年的药了,够给小宝攒两年的学费了。后来听工友说,用工市场的散工便宜,手艺也不差,我就揣着烟,颠颠儿地跑了过去。
市场里人来人往,吆喝声、锤子声混在一块儿,吵得人耳朵疼。我转了半天,瞅见个五十来岁的老师傅,姓马,脸上沟壑纵横,手上全是老茧,一看就是干了半辈子木匠的。我上去递了根烟,跟他谈价钱,心里头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最开始我说,只要活儿干得好,一万二,一分不少他的。马师傅琢磨了半天,点头应了,说一个月工期,材料我自己买,他只管干活。
一万二,说实话,不算贵,可那是我大半年的血汗钱。夜里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爹娘在田埂上弯腰的背影,就是小宝眼巴巴看着别人家孩子吃冰棍的模样,就是我跟亲戚朋友借钱时,人家脸上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不行,得再省省。
马师傅带着两个年轻徒弟,第二天就上门了。头几天,我还挺满意,马师傅干活细致,地砖铺得平平整整,墙面刷得跟镜子似的。那阵子老婆厂子忙,没人看孩子,我就天天把六岁的小宝带在工地上。小宝乖巧,不吵不闹,就蹲在角落玩我捡的碎瓷砖片,马师傅歇工的时候,总爱蹲下来逗逗他,从兜里摸出块水果糖塞给他,小宝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看着讨喜得很。
那天中午歇晌,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马师傅看着小宝在太阳底下追着一只蝴蝶跑,突然叹了口气,冲我说:“老弟,你家娃看着眉眼周正,是个有福气的。”我听了这话,心里头美滋滋的,嘴上却假意谦虚:“啥福气不福气的,就是个皮猴。”马师傅笑了笑,又问:“娃啥时候生的?几时几分?我年轻的时候跟个老道长学过两天八字,免费帮你瞅瞅。”
一听“免费”两个字,我眼睛都亮了。精打细算惯了,能省的钱要省,能占的便宜也不能放过。我想都没想,就把小宝的生辰八字报了个底朝天,连我自己的出生时辰也顺嘴说了。马师傅眯着眼掐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点头说:“不错不错,娃的八字里带财带贵,就是小时候身子骨弱了点,得多护着。”我当时听得心花怒放,压根没留意马师傅说这话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
可干着干着,我心里头的小算盘又开始打了。瞅见马师傅中午买了份红烧肉,我心里就嘀咕,这肉得十块钱吧?这钱省下来,能给小宝买两斤排骨呢。看见徒弟多裁了半块瓷砖,我就忍不住念叨,说他浪费,半块瓷砖也是钱,够我买一捆大葱了。越想越觉得一万二花得亏,不行,得找补回来。
后来,我更是变本加厉,天天守在工地上,跟个监工似的,眼睛瞪得溜圆,专挑毛病。地砖缝稍微有点歪,我就说不行,得重铺;墙面颜色稍微有点深,我就说他偷工减料,用了便宜漆。马师傅一开始还耐着性子跟我解释,说手工活儿难免有点误差,可我不听,梗着脖子跟他吵。我心里头清楚,这些毛病都是鸡毛蒜皮,可挑的毛病越多,扣的钱就越多,扣下来的钱,都是实实在在的家底。
我还临时加了活儿,让他给阳台砌个花台,给卫生间装个置物架,马师傅皱着眉头说:“刘老弟,这都是额外的活儿,得加钱。”我当时就拉下脸:“马师傅,咱们当初说好了全包,你这咋还加价呢?邻里邻居的,别这么计较。”马师傅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转头就带着徒弟干活去了。我看见他转身的时候,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可我那会儿满脑子都是省钱,哪顾得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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