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星回京那日,帝都飘着细雨。他没有大张旗鼓,一队轻车简从悄然入城,先至摄政王府(原镇国公府已更匾额)复命。陆寒州与沈清辞皆在书房等候,见他虽面带倦色,但眼神清亮,气息沉凝,心下先自宽慰。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陆沉星郑重行礼,随即将整理好的东南之行详细报告、净化记录、以及那几箱封存严密的邪异卷轴与分析结论一一呈上。
陆寒州先快速浏览了报告结论,面色凝重。沈清辞则更细致地翻看那些从岛礁带回的兽皮卷摹本与陆沉星的能量分析笔记,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深海意志……主导合作……”沈清辞放下手中一张绘有诡异漩涡与星辰扭曲图案的卷轴摹本,指尖轻按太阳穴,“星星,你的判断恐怕是对的。这绝非简单的婆利洲部族祭祀,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古老的邪恶存在,借婆利洲邪术体系为壳,行其私欲。它如此处心积虑编织探测网络寻找‘钥匙’,所图恐怕远不止定位那么简单。”
陆沉星点头:“孩儿在净化残留时亦有所感。那股意志冰冷贪婪,似欲吞噬、扭曲一切有序之力。灵语族的星辰净化之力,恐怕正是其天敌,亦可能是其……渴望夺取或污染的目标。”
陆寒州沉声道:“无论其图谋为何,既已犯我疆土,害我子民,便是我大周死敌。星星此次破其网络,断其触角,功不可没。这些证据至关重要,需妥善保管,并加紧研究,以期找到克制乃至反制之法。”
他看向儿子,目光中多了几分正式官员间的考量:“你此番以钦差身份外出办事,条理清晰,处置果断,回京途中遭遇弹劾亦能沉稳应对,陛下已有嘉奖旨意。明日大朝,你需当殿述职,言辞需简练务实,突出朝廷举措与地方配合之功,个人辛劳可略提,不必渲染。”
这是教导陆沉星如何在朝堂上恰当地表功而不招嫉。陆沉星心领神会:“孩儿明白。”
翌日大朝,气氛与往日又略有不同。摄政王陆寒州端坐御座之侧特设的王座,威仪赫赫。而更令人瞩目的是,许久未临朝的皇帝,今日竟也出现在了御座之上!虽仍显清瘦,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端坐的姿态也隐隐有了天子的气度。
皇帝的突然出现,让原本一些蠢蠢欲动的暗流瞬间平息了不少。李太妃一系和宗亲们交换着眼色,心思各异。
朝议开始后,陆沉星出列,向御座与摄政王座方向躬身行礼,开始述职。他语速平稳,条理分明,从奉旨出京、实地查勘、协调破袭、净化善后到初步结论,层层递进,重点突出了摄政王决策得当、各部配合有力、地方军民效命,最后才略提自身“恪尽职守,幸不辱命”。全程未提任何凶险或个人神异之处,将一场涉及超凡力量的对抗,描述成了一次成功的、打击邪教团伙、安抚地方的常规政务行动。
皇帝静静听着,目光落在陆沉星身上,带着温和的赞许。待陆沉星述职完毕,皇帝轻轻咳嗽两声,开口道:“陆卿……辛苦了。做得……很好。摄政王调度有方,将士用命,方有此功。朕心甚慰。”
声音虽弱,却清晰坚定,给予了充分肯定。陆寒州亦微微颔首。
退朝后,皇帝却单独留下陆沉星,言道:“陆卿,随朕……御花园走走。”
这是殊荣,亦是信号。陆沉星恭声应下,随皇帝缓步前往御花园。春日暖阳下,花园内百花初绽,生机盎然。皇帝屏退了大部分随从,只留两名贴身小太监远远跟着。
“此处……没有朝堂上那么闷了。”皇帝在一处水榭边停下,望着池中游鱼,语气轻松了些,“陆卿,东南之事,朕虽在病中,亦听说了些。你……做得比奏报上说的,更难吧?”
陆沉星心中微动,知道皇帝并非一无所知,恭敬回道:“陛下明鉴。邪术诡谲,确有些非常之险。然仰赖陛下洪福,朝廷威德,将士奋勇,终得克竟全功。”
皇帝转过身,看着他,少年天子的眼中带着真诚:“朕知道,你和摄政王,都是为了朕,为了这江山。朕病中这些时日,多亏了你们。”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有时,朕会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很不够。但看到你,看到像你这样的臣子,朕又觉得,只要用人得当,君臣同心,这天下……总是有希望的。”
这番话,已远超寻常君臣奏对,带着少年人难得的坦诚与依赖。陆沉星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这位年少君主处境的同情,也有一种被信任的暖意。他郑重躬身:“陛下乃天子,承天命,继大统。臣等唯有竭忠尽智,辅佐陛下,安定社稷。陛下春秋正盛,待圣体康泰,必能亲政爱民,成就不世之功。”
皇帝笑了笑,那笑容里还有些稚气,却已有了几分通透:“亲政……朕知道,还早。摄政王治国有方,朕……还要多学。陆卿,你年长朕几岁,见识才干,朕一向佩服。日后,除了朝政,若朕有疑惑不解之处,可否……时常请教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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