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比刚才还要古怪。
而上首的静仪师太,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清亮、深邃,像两口千年古井,不起一丝波澜,却能把你的五脏六腑都照得一清二楚。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不说话,也不动。
但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比她拿着戒尺追着我满院子跑还要可怕一万倍。
大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香炉里飘出的青烟都僵在了半空。我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响,像是在擂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小贼,每一寸皮肤都在感受着那道目光的凌迟。
终于,师太缓缓开口了。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像山间的清泉,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我的心上。
“初真”
我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噌地一下从蒲团上弹了起来,动作之迅猛,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弟、弟子在!”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两条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就在我站起来的瞬间,一个悲惨的意外发生了。
由于我起身的动作太大,那本被我用膝盖和经书夹着,藏得好好的《江湖奇侠传》,失去了支撑。
它“啪嗒”一声,掉在了我面前的青石地板上。
清脆,响亮。
书页散开,正好翻到了萧白衣大战三百刀斧手的那一页插画,封面上那个威风凛凛的大侠,仰面朝天,仿佛在无声地控诉我的愚蠢。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下一秒,“噗嗤”、“哧”……各种压抑不住的低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师姐妹们肩膀一耸一耸,憋笑憋到脸通红的模样。
清云师姐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充满了“朽木不可雕也”的绝望。
我的脸“唰”地一下,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我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条缝,让我钻进去,最好能直接通到山下的镇子里,我再也不回来了。
我僵硬地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罪证”,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蛋了。
人赃并获。
静仪师太的目光从书上移到我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她没有发怒,没有斥责,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可我宁愿她现在就拿起戒尺揍我一顿。
“看来,”师太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清静经》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我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把下巴插进锁骨里:“弟子……弟子知错了。”
“哦?”师太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疑问,“你错在何处?”
我绞尽脑汁,搜刮着肚子里所有能用上的词汇:“弟子错在……错在早课不专心,辜负了师太的教诲,扰了众位师姐妹的清修,还、还……”
我还了半天,也“还”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太替我说了下去:“还耽误了你行侠仗义,是吗?”
我猛地抬头,她怎么知道?!
师太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快得像我的错觉。
她不再追问,而是直接宣判了我的“死刑”:“《道德经》第八章,上善若水,抄一百遍。”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百遍!那得抄到猴年马月去?我的手还要不要了?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噩耗,师太的下一句话紧跟着就来了。
“后山柴房旁边新送来的那批木柴,劈完。”
我眼前一黑。
那批木柴我见过,堆得跟座小山似的!我就是个道姑,不是个樵夫啊!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院子里那八口水缸,挑满。”
我感觉自己的膝盖一软,差点就给她跪下了。
我们清心观依山而建,水井在半山腰,挑一担水上来,一来一回就得小半个时辰。八口水缸,那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
师太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刀,也是最致命的一刀:“晚课之前,做不完,晚饭就免了。”
晚饭……免了……
这四个字像三道天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我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饿肚子!
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我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带着哭腔哀嚎道:“师太——”
我把声音拖得老长,力求听起来凄惨无比,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那么多——弟子一个人怎么做得完啊——”
我的哀嚎在大殿里回荡,显得尤为突兀。
师姐妹们一个个低着头,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静仪师太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抬起眼皮,一个眼神淡淡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没什么情绪,不严厉,也不冰冷,就那么轻轻地飘过来,落在我身上。
我所有的哀嚎、委屈、讨价还价,瞬间就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我立刻收声,立正站好,乖得像只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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