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狗洞里钻出来的那一刻,东方天际正烧着一抹瑰丽的霞光,像极了话本里英雄出世时才有的天降祥瑞。
我自由了。
清心观被我甩在了身后,那座关了我十六年的,清净又无趣的牢笼。
山路上的晨风带着一股子草木的湿气,吹得我一哆嗦。那身湿透的劲装紧紧贴在身上,被风一吹,我感觉自己像根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冰棍。那条要命的束胸布,更是勒得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跟自己拔河。
我一边哆嗦,一边给自己打气:“玉面小飞龙,这点风寒算什么?想当年郭大侠还在冰天雪地里练降龙十八掌呢!”
我深吸一口气,运起师父教我的那点粗浅内功,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总算驱散了些寒意。
我开始往下走,脚步轻快得像只刚出笼的鸟。
山下的世界,跟我隔着院墙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它不是一幅画,它是活的。有炊烟从青瓦房顶袅袅升起,有公鸡在扯着嗓子打鸣,有早起的农人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还遥遥地冲我这个“脏小子”咧嘴笑了笑。
这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有烟火气,比三清殿里的檀香味好闻一万倍。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我终于看见了南屏山脚下的镇子。
镇口立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写着“平安镇”三个大字。
我站在镇口,看着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那嘈杂却热闹的叫卖声,我那颗不安分的心,简直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就是江湖!
我学着《江湖奇侠传》里男主角萧十一郎的样子,把双臂往脑后一枕,昂首挺胸,迈着自认为最潇洒不羁的八字步,踏进了平安镇。
一进去,我就后悔了。
我这身造型,回头率高得离谱。
一个卖糖葫芦的大爷,看见我,手里的糖葫芦都忘了转。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婶,赶紧把孩子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嘴里还念叨着:“别看别看,脏东西,会长针眼。”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头发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上,那个“烧麦”发髻早就塌了,几缕头发不屈地支棱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跟唱大戏的脸谱似的。衣服,又湿又皱,还沾着从狗洞里带出来的草叶和泥土。
这……这跟我想象中的“玉面小飞龙”登场,好像有那么点偏差。
我那点豪情壮志,瞬间就被镇民们嫌弃的眼神给戳破了。
我灰溜溜地缩了缩脖子,决定先找个地方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来行侠仗义。可我摸遍了全身,出门太潦草,身上一个铜板都没带。
我又渴又饿,肚子“咕噜”一声,叫得比街边的狗还响。
我闻着空气中飘来的肉包子香味,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行,英雄好汉不能被一顿饭憋死。
我清了清嗓子,把肩膀使劲往后扩了扩。这一扩,差点没把我那条束胸布给挣断,疼得我龇牙咧嘴。
“咳……咳咳!”我压着嗓子,发出了几声自认为很雄浑的咳嗽。
嗯,感觉来了。
我看到不远处有个卖炊饼的大叔,他的摊子最简陋,顾客也少。我觉得,这种目标,比较适合我这种新手练级。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我的八字步,走了过去。
我走到摊子前,学着那些江湖汉子的样子,用指节“梆梆”地敲了敲案板。
卖炊饼的大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小兄弟,你这是……从哪个矿上逃出来的?”
我准备好的一肚子江湖黑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矿?什么矿?
我脸上那副精心打造的“战损妆”,原来在别人眼里,是挖煤妆?
一个想做大侠的少女心,轻轻的碎了。
但我不能认输。玉面小飞龙,是不会被这点小挫折打败的。
我努力回忆着话本里大侠的说话方式,把嗓子压到最低,用一种又慢又沉的语调,缓缓开口:“店家……你这……炊饼……作价几何啊?”
我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力求显得深沉、沧桑、有故事。
那大叔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从案板上拿起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炊饼,用油纸包好,递给我。
“小兄弟,快吃吧,不要钱。”他说,“看你这年纪,还没我儿子大,跑出来讨生活不容易。快走吧,别被你家大人逮着了。”
我捧着那个温热的炊饼,整个人都傻了。
我未来的玉面小飞龙,下山干的第一件“大事”,居然是……被人当成离家出走的要饭小子,还被施舍了一个饼?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涨红了脸,想把饼还给他,可肚子却“咕噜”叫得更响了。
那大叔摆了摆手,示意我快走。
我攥着那个炊饼,逃似的跑了。我躲进一条无人的小巷,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啃着那个炊饼。
又香又软,好吃得我想哭。
我突然想起道观里的师太和师姐,还有在我受罚时给我送馒头的小师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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