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遥接过水杯,将油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杯中。那粉末遇水即溶,无色无味,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举起杯,看着杯中清澈的水面倒映出自己憔悴的容颜,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那一夜,是半个多月以来,沈知遥睡得最沉的一次。
没有梦。
没有撕心裂肺的哀求,没有血肉模糊的诅咒,没有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痛彻心扉的身影。
世界陷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寂静,像是回到了混沌未开的虚无。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安宁。
第二日醒来,天光大亮。
沈知遥坐在镜前,看着铜镜中虽然依旧面带倦色,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的自己。她甚至感觉神思都比往日敏捷了许多。
“无梦散”,果然名不虚传。
从那日起,每晚睡前,服用一包“无梦散”,成了沈知遥固定的习惯。
陈德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敢再劝。他只能每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帝的状况,祈祷着这虎狼之药不要真的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
起初,一切都很好。
沈知遥彻底摆脱了梦魇的纠缠,睡眠质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白日里,她处理政务愈发得心应手,朝臣们只觉得他们的陛下似乎比以前更加沉稳、更加深不可测了。那夜的宫变与帝姬的死,仿佛已经成了一段被彻底尘封的往事,无人再敢提起。
女帝,又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的铁腕君王。
然而,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还是陈德安。
一日午后,沈知遥在御花园中散步,走到一片开得正盛的凤仙花前,她忽然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这花……开得倒是艳丽。”她淡淡地说道。
陈德安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回话:“回陛下,这是凤仙花。往年这个时候,永……帝姬殿下最喜欢来这里,亲手采撷花瓣,捣碎了染指甲……”
他说到一半,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跪下请罪:“奴才多嘴!请陛下恕罪!”
沈知遥却并未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花,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迷茫。
“染指甲?”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空气,“是么……朕,不记得了。”
陈德安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沈知遥。
他不相信陛下会忘记。永安帝姬是陛下唯一的孩子,她小时候的每一件趣事,陛下都记得清清楚楚。有好几次,陛下还笑着与他说起,倾城小时候是如何调皮,用凤仙花汁将小脸涂得像个花猫一样。
可现在,陛下的神情,那并非是因悲伤而不愿提及的刻意回避,而是一种……真正的、纯粹的茫然。仿佛那段记忆,真的从她脑海中被抹去了一般。
陈德安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无梦散”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了。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里,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
一次,在批阅奏折时,沈知遥看到一个户部主事的署名,停笔沉吟了许久。
“此人……”她点了点那个名字,“朕似乎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陈德安在一旁磨墨,闻言心头一紧,低声提醒道:“陛下,这位王主事,三年前殿试时,您曾亲口夸赞过他的策论,说他‘有经世之才’。”
“哦?”沈知遥挑了挑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是吗?许是朕记错了。”
她说完,便提笔批阅,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陈德安却看得清清楚楚,当今陛下,过目不忘,朝中六品以上的官员,她几乎都能叫出名字,说出其履历功过。一个曾被她亲口称赞的臣子,她怎么可能会没有印象?
记忆,正在像沙子一样,从她指缝中悄然流失。
起初,遗忘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一些面目模糊的臣子。沈知遥并未太过在意,只当是自己连日操劳,心神损耗所致。
她依旧依赖着“无梦散”带给她的那份虚假的安宁,依赖着那片沉寂的、没有任何痛苦的黑暗。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初冬的黄昏,天色阴沉,寒风凛冽。沈知遥处理完一日的政务,感到有些疲乏,便让陈德安陪着,在宫中随意走走。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宫苑。这里早已荒废,院墙斑驳,杂草丛生,显得格外萧索。
沈知遥停下脚步,看着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枝干虬结的老槐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眉头紧紧锁着,眼中是化不开的困惑与挣扎。
“这里……”她喃喃自语,“朕为何会觉得,这里很熟悉?”
陈德安的身子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里是冷宫。
是当年,永安帝姬的生父,那位与前朝余孽勾结、意图谋反的驸马,被赐死的地方。
也是……永安帝姬出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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