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香”燃尽后的清晨,总是格外清冷。
天光透过窗棂,在金砖地面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痕。博山炉中,最后一缕黑烟早已散尽,只余下半寸灰白的香灰,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无形的战争。
沈知遥从榻上坐起,神思清明,甚至可以说清明得有些过分。脑海中没有一丝杂念,没有梦魇的余悸,也没有情感的波澜。世界于她而言,就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只剩下最精准的线条与最冷漠的黑白灰。
她知道,这是“忘川香”的效力。它正在成功地将她雕琢成一个完美的帝王——无情,无欲,绝对理性。
她对此,感到满意。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向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依旧紧紧地攥着那柄鲨鱼皮鞘的匕首,一夜未曾松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那不是一柄武器,而是她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是她赖以维生的骨骼。
这是一种本能,一种在“忘川香”的层层剥离下,顽强存留的最后执念。
她缓缓松开手指,准备像往常一样,将匕首重新放回枕下。然而,就在匕首即将离开掌心的那一刹那,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一抹异样的、粗糙的触感,从她的掌心传来。
沈知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将匕首举到眼前。
清晨的光线并不明亮,但足以让她看清匕首上那触目惊心的变化。
原本光滑冰冷的鲨鱼皮刀鞘上,竟不知何时,沁出了一片片暗红色的斑点,如同凝固的血渍。而那紧紧缠绕在手柄上的皮绳,也变得干涩僵硬,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她的心,毫无来由地沉了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从那片被“忘川香”压制得如同死水的心湖之底,悄然浮起。
她用拇指用力地擦拭了一下刀鞘上的斑点,那斑点却如同长在了皮肉里,纹丝不动。
沈知遥的呼吸,微不可闻地急促了一瞬。她不再犹豫,握住刀柄,猛地将匕首抽了出来!
“锵——”
一声沉闷的、带着滞涩感的摩擦声响起,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清越。
一截锈迹斑斑的刀刃,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那锈,并非寻常铁器上那种黄褐色的浮锈。而是一种诡异的、带着妖冶之气的红黑色,像是从钢铁的骨髓里渗透出来的毒血。它以一种不规则的、脉络般的形态,爬满了大半个刀身,将那原本寒光四射的锋刃,侵蚀得面目全非。
尤其是靠近刀尖的部分,锈迹最为严重,甚至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肉眼可见的坑洼。
这柄跟随了她二十多年,饮过血,救过命,在无数个夜晚给予她唯一慰藉的匕首,竟然……生锈了。
而且,是以一种快得匪夷所思,诡异得令人心悸的方式。
昨夜入睡前,她还曾抽出匕首,用指腹感受过那锋利的冰冷。一夜之间,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它便腐朽成了这般模样。
是这宫殿的湿气?不可能。她的寝殿干燥无比,常年燃着恒温的银丝炭。
那么……
沈知遥的目光,缓缓移向了不远处的博山炉。
是它。
是“忘川香”。
这个认知,像一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刺入她那片看似平静无波的意识深处。
这邪异的香,不仅能侵蚀人的记忆,斩断人的情感,它甚至……还能腐蚀现实中的器物!它要抹去的,不仅仅是她沈知遥的“过去”,它还要将承载着那些“过去”的信物,一并化为尘土!
它要将她,变得一无所有。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瞬间冲破了“忘川香”布下的重重枷锁。那不是失去女儿的悲痛,也不是面对背叛的愤恨,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领地被侵犯的暴怒!
这柄匕首,是萧凛留下的东西。是她从最卑微、最黑暗的岁月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是她最后的底线,是她精神世界里那块不容触碰的“逆鳞”!
“忘川香”可以剥离她的痛苦,可以让她忘记那些软弱的情感,但它休想动这柄匕首!休想!
“陈德安!”
她厉声喝道,声音里是久违的、不加掩饰的怒火。
殿门几乎是立刻被推开,老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
“取最好的磨刀石、清水、还有火油来!”沈知遥的命令简洁而冰冷,“立刻!现在!”
陈德安被陛下身上陡然爆发出的凛冽杀气吓得魂飞魄散,他不敢多问一句,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陛下的脸色,只是连声应着“是”,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
很快,他便带着两名小太监,将沈知遥所要的东西尽数捧了进来。一块质地细腻、色泽青灰的上等磨刀石,一盆清澈见底的清水,还有一小罐用作除锈保养的火油。
“都下去。”沈知遥挥了挥手。
“陛下,这等粗活,岂敢劳您……”
陈德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知遥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那眼神仿佛在说:再多说一个字,就将你的舌头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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