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安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领着小太监们躬身退出了大殿,并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殿门。
偌大的寝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沈知遥走到一张紫檀木矮几前,将所有东西一一摆好。她褪去繁复的外袍,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将宽大的袖口用带子束起,露出了两截皓白而有力的手腕。
她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坐了下来,将那柄生锈的匕首横陈于膝上,静静地凝视着。
那诡异的红黑色锈迹,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一张张狰狞的、嘲讽的鬼脸。它们在无声地宣告着“忘川香”的胜利,嘲笑着她试图保留一丝过往的徒劳之举。
“你想吞噬它?”沈知遥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粗糙的锈迹,口中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那虚无的香气说话,“朕偏不让你得逞。”
她深吸一口气,将匕首浸入清水之中。
冰冷的清水没过刀身,那红黑色的锈迹在水中微微荡漾开一丝极淡的、血色的浑浊。
她将匕首取出,平放在青灰色的磨刀石上,左手稳稳地按住刀身,右手握住刀柄,调整好一个精准的角度。
然后,她开始磨刃。
“沙……沙……沙……”
金属与岩石摩擦,发出了单调而又富有节奏的声响。这声音,在这死寂的宫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知遥的动作,专业得不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帝王,倒像是一个浸淫此道多年的老工匠。她的腰背挺得笔直,双肩沉稳,所有的力量都精准地凝聚在手腕与指尖。每一次推动,每一次收回,都保持着绝对一致的角度与力道。
这是萧凛教她的。
她已经记不清是在哪里,记不清是在何时。只记得一个昏暗的房间,一盏豆大的油灯,还有一个沉默的、轮廓模糊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边磨着手中的刀,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对她说:“记住,刀是你的另一条命。你要懂它,就像懂你自己的呼吸。角度、力道、节奏,差之毫厘,便是生死之别。”
那些具体的画面早已被“无梦散”和“忘川香”侵蚀得支离破碎,可这些话,这些动作,却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她的肌肉记忆里。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恼人的锈迹,只凭着身体的本能,凭着那份来自遥远过去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枯燥的动作。
清水不断地浇在磨刀石上,很快就变成了灰黑色的浑浊液体,带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那红黑色的锈迹,在均匀而有力的摩擦下,开始一点一点地被剥离,被磨去。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与体力的过程。
那锈迹比想象中更加顽固,仿佛已经与钢铁融为一体。每磨去一层,下面似乎还有更深层的侵蚀。
时间在“沙沙”声中缓缓流逝。
沈知遥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她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入面前那盆浑浊的水中。她的手臂开始感到酸麻,手指也因长时间的用力而变得僵硬。
“忘川香”的残余药力,似乎还在她脑海中作祟。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引诱她:
“放弃吧,太累了。这不过是一块废铁而已,值得你如此吗?”
“你看,就算磨去了这一层,它里面也已经被腐蚀了。它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就像你一样。”
“遗忘,才是最好的归宿。何必为了这些无意义的执念,徒劳地消耗自己?”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试图钻进她的意识,瓦解她的意志。
沈知遥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是啊……值得吗?
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为了一个早已想不起容貌的人,为了这些残破不堪的记忆碎片……值得吗?
然而,就在她意志动摇的那一刻,她左手按着刀身的手指,传来了一丝细微的、光滑冰冷的触感。
在那片顽固的锈迹之下,经过她不懈的打磨,终于,有一小块区域,重新露出了钢铁原本的、清冷的寒光!
那一点寒光,虽然微弱,却像一道划破无尽黑夜的闪电,瞬间击溃了她脑中所有的杂音!
值得!
沈知遥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凤眸中,重新燃起了近乎偏执的、疯狂的火焰!
她不再理会身体的疲惫,不再理会脑中的蛊惑。她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手中这柄匕首之上。她要将它从腐朽的深渊中,一寸一寸地,重新拉回人间!
她的动作变得更快,更用力!
“沙——沙——沙——”
磨刃的声音,不再是单调的重复,而像是带着一种不屈的、愤怒的咆哮!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黏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的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下颌的轮廓因用力而绷紧,显出一种雌豹般的、充满力量感的野性。
此刻的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帝沈知遥。
她是那个在冷宫中抱着女儿瑟瑟发抖的废妃,是那个在刀光剑影中挣扎求生的女人,是那个将所有软弱都埋葬,只为活下去的……沈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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