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覆盖在铁甲下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按在苏凡胸膛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他看着眼前这具濒临崩溃的残躯，看着那张因剧痛和灵魂撕裂而扭曲变形、不断呕血的脸庞，又“听”着张虎那泣血的嘶吼，感受着东华门方向传来的、那越来越清晰的叛军推进的沉重脚步声和火铳装填的金属碰撞声……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剧痛与巨大的抉择压力，狠狠撕扯着这位铁血统帅的心脏！救王复臣？救这濒死的皇帝？皇城防线已破，叛军主力正从豁口涌入，直扑内廷！承天门下，刚刚汇合的“铁壁营”、“破阵营”主力亟待入城布防！分兵？此刻分兵驰援东华门，无异于杯水车薪，更可能被叛军拖住，导致皇城核心彻底失守！不分兵？难道眼睁睁看着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忠心耿耿的兄弟，被叛军乱铳打死在眼前？！
“呃啊——！”就在李定国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这巨大压力碾碎的瞬间！担架上，苏凡的身体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抽搐！这一次，他竟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那只紧攥着冰冷雁翎刀、早已因失血和剧痛而变得青紫的手，猛地抬起！不再指向苍穹，而是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指向了东华门的方向！
刀尖所指，正是王复臣所在的位置！
同时，他那双时而涣散、时而爆发出骇人神光的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君王不容置疑的意志，钉在了李定国那张铁青的脸上！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染血的牙齿死死咬合，仿佛要榨干灵魂最后的力量，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到几乎无法分辨、却重逾千钧的字眼：
“救……”
“他……”
“朕……命……令……你……”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灵魂撕裂般的痛苦，仿佛不是用声音发出，而是用生命最后的余烬点燃！
“陛下……”李定国浑身剧震！看着苏凡那指向东华门、剧烈颤抖的刀尖，看着那双死死钉在自己脸上、充满了命令与托付的、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眼睛，一股滚烫的热血混合着巨大的酸楚，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颅！这位心如铁石的统帅，眼眶瞬间变得赤红！他明白了！皇帝在用他残存的生命和君王的权威，为他做出这最艰难、最痛苦的抉择！救王复臣！哪怕代价巨大！
“张虎——！”李定国猛地抬头，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发出最后的咆哮，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与悲壮！
“末将在！”张虎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应诺！
“点齐‘铁卫’！所有！随本王——杀奔东华门！救王将军！堵住缺口——！”李定国的吼声撕裂风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他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他更知道，这是君王之命！是袍泽之义！是这破碎山河最后一点不屈的脊梁！
“得令——！！！”张虎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猛地抽出双刀！周围的“铁卫”士兵早已被这悲壮的气氛点燃，齐刷刷地抽出兵器，发出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怒吼：“杀——！！！”
李定国霍然起身！猩红的大氅早已在之前的奔波中不知去向，此刻他仅着玄铁重甲，身形却如山岳般巍峨！他最后看了一眼担架上气息奄奄、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东华门方向的苏凡，那目光中带着托付，带着决绝，也带着一丝……君王对臣下的最后信任！他猛地转身，覆盖着铁甲的手掌狠狠一挥：“开城！‘铁壁营’、‘破阵营’即刻入城！接管承天门防务！拱卫陛下！死守此地——！”
吼声未落，李定国高大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向通往城下的马道！张虎和数百名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铁卫”，发出震天的咆哮，紧随其后！沉重的铁靴踏在冰冷的砖石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迅速消失在马道下方！
承天门外，高文贵早已被这急转直下的剧变和晋王那悲壮的命令震得心神激荡！他猛地举起开山巨斧，对着身后如同钢铁森林般肃立的“铁壁营”、“破阵营”大军，发出如同滚雷般的咆哮：“入城——！接管防务！保护陛下——！违令者斩——！”
轰隆隆——！
沉重的铁靴再次踏动！钢铁洪流不再有丝毫迟滞，如同决堤的怒潮，带着更加狂暴的杀气和一种悲壮的使命感，汹涌地灌入承天门那黑洞洞的门洞！迅速在门内广场展开阵型！沉重的塔盾重重顿地，长枪如林竖起，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皇城的心脏！
城楼之上，瞬间变得空旷而肃杀。只剩下几名负责守护的重甲亲卫、吓得魂不附体的老军医和几个年轻医士，以及担架上那具气息奄奄、依旧死死攥着雁翎刀、指向东华门方向的残破躯体！
呼啸的风雪卷过空旷的城楼，带来东华门方向更加清晰、更加狂暴的厮杀声和火铳轰鸣！每一次枪响，每一次惨叫，都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苏凡那濒临破碎的灵魂之上！掌心的烙印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血色战场那尸骸巨影的恐怖吸力，借助着现实中的惨烈厮杀与皇城防线的崩裂，变得更加狂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正在被一点点剥离、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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