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啜泣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李定国脚步微顿,覆盖着铁面罩下的眉头紧锁。他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扫向声音来源——御道左侧,一座被大火烧得只剩下焦黑框架的宫殿废墟角落。
只见在那残垣断壁的阴影里,蜷缩着几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是几个侥幸躲过屠杀的老太监和小宫女。他们穿着单薄破烂的宫装,脸上布满了冻疮、泪痕和烟灰,紧紧挤在一起,试图用彼此的身体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其中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脸色青紫,嘴唇乌黑,眼睛半睁着,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灵魂早已被巨大的恐惧抽离。小宫女则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瘦弱的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怀中弟弟(或同乡)那冻僵的小脸上。
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李定国这一行人。当看到那身覆盖着鲜血和冰碴的恐怖玄铁重甲,看到那被严密护卫在怀中、如同死人般的玄色大氅身影时,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啜泣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如同受惊的鹌鹑,拼命地将身体缩进更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因极度恐惧而无法控制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那小宫女更是猛地将怀里的小太监死死搂住,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挡在前面,那双充满泪水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一种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令人心碎的绝望与麻木。
李定国冰冷的视线扫过这群在死亡边缘瑟瑟发抖的可怜人,如同看几块路边的石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抱着苏凡,如同移动的山岳,继续踏着染血的御道,沉默地向前走去。保护皇帝,肃清通往奉天殿的道路,是他此刻唯一的目标。这些蝼蚁般的生命,在这皇城倾覆的血色风暴中,连一丝涟漪都算不上。
然而,就在李定国抱着苏凡,即将走过这片废墟的瞬间——
一直蜷缩在李定国怀中、气息奄奄、仿佛对外界一切失去感知的苏凡,身体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再次剧烈地转动起来!覆盖在玄色大氅下的那只左手,掌心烙印着“明”字的部位,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针扎般的灼痛!
这一次,灼痛并非源于血色战场的吞噬,而是……一种源自现实、源自灵魂深处、被眼前这极致人间惨象所激发的、难以言喻的剧痛与沉重!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那极度虚弱却异常敏锐的灵魂感知!
他“看”到了那废墟角落蜷缩的身影,看到了那小宫女眼中如同破碎琉璃般的绝望与麻木,看到了那小太监青紫脸上凝固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恐惧!他甚至能“听”到那被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绝望的啜泣和牙齿打颤的声响!
一股如同岩浆般滚烫的剧痛和无法言喻的沉重愧疚,混合着暴怒与悲悯,瞬间冲垮了强行维持的虚弱屏障!他是皇帝!这天下,是他的子民!这如同猪狗般被遗弃、被屠戮的惨状,是他这具躯壳前身醉生梦死、自缚煤山的恶果!更是他此刻无力回天的耻辱烙印!
“呃啊——!”一声压抑的、如同心脉被硬生生撕裂般的痛苦闷哼,猛地从苏凡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之前的涣散或冰冷,而是瞬间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一种被逼到绝境、燃烧着无尽痛苦、愤怒与不甘的火焰,在他眼底疯狂跳跃!他那只被李定国手臂托着的、紧贴着冰冷铁甲的头颅,猛地向上抬起!染血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仿佛要发出震天的咆哮!
然而,剧痛和极度的虚弱,让他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字眼:
“停……下……”
“孩……子……”
这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一种君王濒死的意志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清晰地传入李定国的耳中!
李定国覆盖着铁面罩下的脸庞,肌肉瞬间绷紧!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剧烈的波澜!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荒谬的命令所激起的愠怒!停下?为了几个素不相识、如同蝼蚁般的太监宫女?!在这随时可能遭遇伏击、皇帝性命岌岌可危的时刻?!
他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异变再生!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更加沉闷、更加恐怖、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巨响,猛地从他们正前方——奉天殿广场的方向传来!紧随其后的,是如同天崩地裂般的、连绵不绝的砖石崩塌声!以及无数人临死前发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一股巨大的、夹杂着浓烈硝烟、血腥味和某种奇异焦糊味的烟尘柱,如同狰狞的黑色巨蟒,猛地从奉天殿广场方向腾空而起!瞬间遮蔽了那片天空!剧烈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撞在御道之上!震得李定国覆盖着重甲的身躯都猛地一晃!脚下的青石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奉天殿——!”一名亲卫发出惊恐欲绝的嘶吼!
李定国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钉向烟尘腾起的方向!奉天殿!那是皇帝要去的地方!那里发生了什么?!
“报——!!!!”一名浑身浴血、背后插着数支折断羽箭的“锐锋营”斥候,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疯狂地从前方弥漫的烟尘中跌撞冲出,冲到李定国马前(李定国已下马步行),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震撼:
“禀……禀王爷!奉天殿……奉天殿广场!有……有埋伏!是……是曹化淳留下的死士!还有……还有‘孝陵卫’叛军的残余火器营!”
“他们……他们引爆了埋在广场地下的……巨大的……万人敌(大型地雷)!高……高将军派去抢占制高点的‘锐锋营’前锋……前锋弟兄们……全……全完了——!!!”
轰——!
这消息如同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李定国和苏凡的头顶!
喜欢大明未亡!朕不负苍生请大家收藏:(m.qbxsw.com)大明未亡!朕不负苍生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