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提问环节,气氛活跃起来。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率先举手,他的问题直接而深刻:“陈阳叔叔,听了您爷爷的故事,我觉得特别震撼,也特别难受。在野人山那种完全看不到希望的环境里,吃树皮,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能支撑他走下来,还能坚持记日记?他不绝望吗?”
陈阳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回答:“我想,他肯定有过绝望的时刻,日记里也能看出那种极致的疲惫和痛苦。但支撑他的,或许不是一句宏大的口号。首先,是‘活下去’的本能,是想再见爹娘家人的最朴素的愿望。然后,是‘责任’。他是卫生员,战友需要他,只要他还能动,就有伤员需要照顾。最后,是‘承诺’。他答应了牺牲的战友,要把他们的名字带出去,这个承诺,成了他必须活下去、必须走出去的理由。这些看似简单的念头,在绝境中拧成一股绳,就成了最强大的信念。它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站起来,看向卡佳,问题带着少女特有的细腻:“卡佳阿姨,您爷爷来中国打仗,您的曾祖母和当时年幼的曾祖父,一定非常担心吧?他那么想家,在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时,是怎么克服这种思念的呢?”
卡佳微微笑了笑,眼神温柔:“是的,非常担心。我的曾祖母每次收到祖父简短的家书,既高兴又流泪。祖父克服思念的方式……我想,一方面是军人的职责和纪律要求他专注;另一方面,他把对家人的小爱,转化成了对更多家庭、对和平的大爱。他保护滇缅公路,就是在保护运输到前线的物资,这些物资能帮助中国的战士保卫他们的家庭,最终也能让像他一样远离故乡的军人,早日回家团聚。当他看到地面车队在他的护航下安全通过,当他听到中国战友讲述他们保卫家园的故事时,他或许会觉得,自己的牺牲和思念,是有价值的,是和万里之外的家人心念相通的。”
她的回答,让许多学生陷入了沉思。家国情怀,国际道义,这些抽象的概念,在具体的故事和情感中变得可触可感。
活动接近尾声时,几位学生代表走上讲台。他们手里捧着一卷画纸。画作被一一展开,贴在展示板上。
第一幅画:一个瘦削的士兵靠在大树下,就着微弱的火光,在膝盖上的本子写着什么,眼神专注,身旁放着简陋的医药箱和几块树皮。画风虽稚嫩,但神韵抓得很准。
第二幅画:涂着红星的战机翱翔在蜿蜒的公路和绿色群山之上,阳光穿透云层,画面充满力量感。
第三幅画则充满了想象力:一群穿着现代服装、不同发色肤色的年轻人,背着行囊,并肩走在一条开阔的公路上,路标指向“历史”与“未来”,背景是连绵的青山和飘扬的中俄两国国旗。
“陈老师,陈阳叔叔,卡佳阿姨,”学生代表有些腼腆地说,“这是我们听了故事后画的。我们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们,也告诉自己,我们听懂了,也记住了。”
陈砚、陈阳、卡佳走到画作前,仔细地看着。陈砚的眼眶有些发热,他转过身,面向全体学生,郑重地说:“谢谢同学们,你们画得非常好,比我们讲得还要生动。这些画,让我们看到了历史在你们心中的样子。你们记住这些故事,思考这些问题,用画笔表达感受,这本身就是一种最宝贵的传承。你们,就是英雄精神在今天最年轻的传承人。只要你们记得,只要你们愿意去理解、去传递,英雄的故事和他们的精神,就永远不会被遗忘,就会像种子一样,在你们心里,在未来,发芽,生长,开花结果。”
活动结束后,学校的校长走到了台前。他是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神情庄重。
“今天这堂特殊的‘滇缅课’,给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校长面向师生,声音沉稳有力,“历史教育,不应该只是知识的灌输,更应该是情感的触动、价值的引领和精神的传承。陈铭、伊万·彼得罗夫这些英雄的故事,以及背后所代表的千千万万抗战先烈的牺牲,是我们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国际理解教育的生动教材。”
他顿了顿,宣布了一项决定:“经过学校研究,我们将把以滇缅抗战历史、远征军故事、国际援华事迹等为主题的系列课程和活动,正式纳入我校的校本课程体系。我们会定期邀请历史学者、英雄后代、纪念馆专家走进校园,也会组织学生走进纪念馆、踏上滇缅公路进行实地研学。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让我们的学生,从小就知道,我们脚下的和平土地,头顶的安宁天空,不是凭空而来的。是八十多年前,无数像陈铭、伊万一样年轻甚至更小的英雄们,用鲜血、生命和跨越国界的友谊换来的。知道来处,方明去处;懂得牺牲,才知珍惜。我们希望,从这间报告厅走出去的每一位同学,不仅能记住这些名字和故事,更能将那份对家国的责任、对和平的珍视、对友谊的尊重,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成为支撑你们未来人生、建设我们国家、守护这个世界和平的坚实力量。”
报告厅里,掌声久久不息。这掌声,献给讲述者,献给英雄,也献给一段被成功“接种”到年轻心灵中的、永不褪色的历史记忆。窗外,阳光正好,校园里的树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一颗颗关于历史、责任与未来的种子,已然悄然播下,静待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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